昆明城，五華山，乾清宮，養心殿，東直房。
“啊”
坐在右側的李來亨，得到李晉王的提示後。
終于反應過來了，猛的抬起頭，瞳孔收縮，一臉驚詫的看著李晉王。
難怪啊，一個太監，宮女都沒有，空蕩蕩的。
畢竟，他和對面的李定國，也算是一方大佬吧，不至于受此冷遇的。
否則的話，朱皇帝也不會大費周章的，獨自宴請他們吃晚飯。
這時候，小老虎也想起了袁宗第，在荊州城的叮囑。
是啊，朱皇帝的晚宴，確實是不好吃，里面都是門門道道，聖心如淵啊。
左側的李定國，也適時的點了點頭，鄭重又嚴肅的，再次肯定道︰
“是的”
“陛下的意思”
“就是讓咱們兩個大老粗，好好聊一聊”
說罷，又重重的點了點，甚至抬起雙手，抱拳示意。
是啊，闖王系，大西軍，骨干成員，都是陝西人。
大明王朝，滿清韃子，流民義軍，打生打死幾十年。
同樣，流民義軍里面，也是矛盾一大堆，糾葛了幾十年，甚是之內訌兼並。
八大王張獻忠，闖王李自成，算是同一輩人。
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艾能奇，是張獻忠的義子。
一只虎李過，是李自成的佷子，也是義子。
眼前的臨國公李來亨，是李過的義子，在江湖輩分上，就比李定國低一級。
要知道，當年的義軍，三十六營盟友，講究的，就是江湖道義，論資排輩啊。
“哎”
終于明白過來了，李來亨也回了一個禮。
半晌後，又搖了搖頭，深嘆一口氣，眼神迷離，陷入了回憶中。
“晉王殿下”
“當年的事情啊”
“哎”
“誰對誰錯，都過去快20多年了”
“咱們兩家，真正的動兵動手，也是在漢中，川北”
“那時候，天下紛亂，打生打死”
“韃子攜大勝之勢，殺入關中，窮追不舍，根本不給喘息的機會”
“大順軍，從京城山海關，一路敗退，傷亡慘重，迫不得已，只能往西南躲避”
“更何況，當年的漢中，也是大順軍先拿下的”
“你們啊，太霸道了，不應該動手，縱兵來搶的”
、、、
說罷，說到這里，老武夫李來亨，也挺起了腰桿子，目光銳利。
當年，崇禎十六年，公元1643年，也就是17年前。
當年的十月，強橫的闖王大軍，在關中擊敗了十萬秦兵，干掉三邊總督孫傳庭。
這就意味著，闖王滅掉了大明王朝，在關內的最後一支精銳大軍。
這個時候，李闖王的名號，已經響徹天下了。
兩個月後，也就是第二年，李自成在西安稱王，建國大順，改元永昌。
這個時候，整個陝西，陝甘寧，關中，望風而降，全部變成大順的地盤。
包括漢中，川北的咽喉之地，也在大順軍的控制之下。
同時，也在這一年，八大王也做了皇帝，建立了大西國，改元大順。
登基以後的八大王，就立刻下令，秦王孫可望，領兵攻打漢中。
漢中，這個地方，是個人都知道，它的重要性。
于是乎，漢中就變成了，大西軍和闖王大軍，第一次正式動武動兵的地方。
大家都是義軍，盟友，本著先到先得的道理。
既然，是闖王大軍，先佔領了關中漢中，霸道的八大王，就不該再出手搶奪了。
“呵呵”
听完李來亨的陳述和質問，李晉王淡定的放下茶杯，又是呵呵一笑。
“臨國公”
“那一年的漢中之戰，也就是17年前”
“那時候的你，還沒有20歲吧”
“也對，那時候的闖王大軍，你也做不了主”
“其實啊，當年的那一戰，沒那麼簡單的”
“你們啊，那個馬科將軍，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殺進川北的”
“不但打下了保寧府，順慶府，還拿下了綿州，距離成都府，一步之遙啊”
“你們這叫什麼？是得隴望蜀啊”
“那時候，義父剛剛建立大西國，豈能容忍的下啊”
、、、
說著說著，淡定從容的李定國，表情也變的越來越嚴肅，口氣不善了。
過分啊，得隴望蜀，自以為拿下京師的闖賊，已經有了吞天之心。
漢中這個地方，誰都知道有多重要。
當年，流民義軍，被明軍追殺，上天入地無門。
于是，三番五次的，從陝西南下，想穿過漢中，進入西南成都。
沒看到嘛，三十六營扛把子，總盟主高迎祥，就是在漢中，被殺神孫傳庭伏擊，兵敗身亡。
闖賊李自成，干掉孫傳庭以後，佔據了漢中。
八大王的大軍，則是從湖廣，沿著長江水道，溯水而上，攻下重慶，拿下成都府，成就霸業。
本來，大家都是相安無事的，闖賊佔據關中，八大王霸佔西南。
可惜，野心勃勃的李闖王，打下大明京師以後，已經魔怔了。
直接下令，駐守在漢中的馬科，率兵南下，突襲川北，都快打到成都府了。
大西國的皇帝張獻忠，也是剛剛建國改元，怎麼能忍受這種屈辱。
那就不用說了，直接派出自己的四號種子，定北王艾能奇，把馬科趕殺回了漢中。
“呵呵”
右側的臨國公，絲毫不慫，也沉著臉呵呵冷笑。
放下手中的大茶缸，頂著旁邊嚴肅的目光，冷冽的回道︰
“那後來，又是怎麼回事？”
“當時，你們的平東王，為何發兵漢中”
“好在，賀珍的援軍，及時趕到了南鄭，才把你們趕走”
“更何況”
“那一年，大順軍已經拿下了京師，繼承天命”
“俺的祖父，也是三十六營盟主，可號令天下義軍群雄”
“你們的大西軍，盤踞在四川，拒不接受節制，甚至是稱皇建國，形同割據西南”
“呵呵、、”
、、、
越說越氣氛，壓著嗓門的李來亨，呵呵冷笑，也開始瞪眼了。
沒辦法，當年的事情，嚴重犯忌諱啊，傳出去就得殺頭滅族的。
左邊的李定國，即便是晉王，那又如何，他小老虎也是絲毫不懼的，實力為尊嘛。
他們忠貞營，全員接受改編，整整十個營，可不會畏懼一盤散沙的大西軍余孽。
是的，當年的情況，李闖王繼承了高迎祥的衣缽，繼任了三十六營盟主之位。
這個位置，李闖王可不是篡位啊，是各路義軍首領，共同推選出來的，名正言順。
這個盟主位置，權勢很大的，至少名義上，大義上，可節制各路義軍。
你們大西軍，非但不听從號令，還自己霸佔四川，稱王稱霸，意圖割據整個大西南。
那時候，李闖王已經拿下了京師，繼承了天命，當然不能容忍了。
當時，也就是忌憚北方的各路軍閥，還有關外的吳三桂和女真韃子。
否則的話，氣吞萬里如虎的李闖王，肯定發大軍，進攻四川，干掉八大王這個反骨仔。
“呵呵”
看著瞪牛眼的臨國公，義憤填膺的樣子。
老武夫李晉王，也壓著嗓門，嘴角上翹，還了一個嘲諷式的冷笑。
“臨國公啊”
“這里是昆明，朱明皇室的皇宮”
“什麼繼承天命，稱皇建國，就不要再說了”
“隔牆有耳，門璧有風啊”
“這說話，聊天歸聊天，還是得嘴上把門，別漏風了”
、、、
說罷，同樣冷著臉的他，還特意瞟了一眼門口，露出大家都懂的表情。
是啊，他這個李晉王，被朱皇帝pua怕了。
在緬甸的時候，被朱皇帝收編以後，做了幾個月的小跟班，天天被敲打，記憶猶新吶。
眼前的李來亨，如果是這種態度，動不動就說一些，犯忌諱的話。
那經驗豐富的李定國，就不會再聊了，趕緊走人。
這里可是皇宮大內，隔牆有耳啊，門洞也是會漏風的。
朱皇帝軍政一把抓，有錦衣衛和東廠，要偷听太簡單了。
如今，世道變好，國勢穩重上升，李晉王可不想，一失足成千古恨。
“哼”
一听到皇宮二字，豪氣沖天的小老虎，也忍不住的脖子一縮，氣勢一墜。
但是，輸人不輸陣啊，氣勢收斂的他，又冷哼了一聲，瞟了一眼李晉王。
甚至是，還拿起大茶缸，猛灌一口老參茶，用于掩飾內心的不安。
不過，打心底里，他還是蠻感激李定國的，說話很有道理。
是啊，現在不是在京師，也不是漢中，更不是在夔東山旮旯。
這里是大明皇宮啊，說那種打下京師，繼承天命。
這要是傳出去了，呵呵，後果不要太嚴重。
殺伐果斷的朱皇帝，眼楮里，可容不得半粒沙子啊。
前段時間，他就听說了。
大西軍的舊將，郝承商，王自德，反復無常，反復跳橫明清之間。
跳著跳著，他們就被文總督砍了，傳首四邊各州府，威懾大西南所有的軍頭武夫。
如今，夔東的忠貞營，已經全部改編完畢。
所有的糧餉，兵員補充，兵械火炮，全部都是由大明的兵部戶部提供。
非但如此，忠貞營將士，五六萬的家眷，也都安置完成，大部分都是在成都府。
身為昔日的領頭人，李來亨要是犯忌諱，出了問題。
他都很難想象，有多少將士，會站出來支持他，去對抗強勢霸道的朱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