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絲斜斜劃過玻璃，像是老天爺不經意間畫下的淚痕。我站在鏡子前，手指輕輕撫過潔白的婚紗領口，那細膩的絲綢貼著鎖骨，涼得讓我微微一顫。婚期就在今天，可我的心卻像這陰沉的天空，沉甸甸的。
"冬梅，你準備好了嗎？"母親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我深吸一口氣，轉身時努力讓自己的笑容自然些︰"媽，我沒事，就是有點緊張。"
母親走近我，目光在我臉上逡巡，似乎想看出什麼端倪。她嘆了口氣，伸手撫平我鬢角的一縷碎發︰"今天是你的大日子，要開心。"
開心？我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床頭那張病床，床上的男人正閉目養神，蒼白的臉上還帶著氧氣面罩壓出的紅痕。三天前，醫生告訴我們，他的時間不多了，最多不超過一個月。
而現在，我們卻站在婚禮的殿堂上，仿佛這是一場再普通不過的慶典。
"小光，你感覺怎麼樣？"我坐在床邊，輕聲問道。
林小光慢慢睜開眼，那雙曾經明亮如星的眼楮如今黯淡無光。他努力扯出一個微笑，嘴角卻因為病痛而顯得僵硬︰"冬梅，你今天真漂亮。"
我強忍住淚水，握住他冰涼的手︰"你也是，今天特別帥。"
他笑著搖搖頭，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我趕緊扶住他，手忙腳亂地拍打他的背。這一刻，我多希望時間能停下來，多希望這場病痛只是一場噩夢。
"別這樣，"他握住我的手，力道比想象中大，"今天是我們的婚禮，我要讓你成為最幸福的新娘。"
化妝師進來打斷了這短暫的溫馨時刻。我走出房間，發現客廳里擠滿了人——父母、親戚、朋友，甚至還有林小光的同事們。他們臉上都帶著祝福的笑容，卻沒人知道，這笑容背後隱藏著怎樣的悲傷。
"新郎呢？"司儀在詢問。
"馬上就來。"我勉強笑了笑，看著母親扶著林小光從房間走出來。
那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他穿著筆挺的黑色西裝，雖然身形消瘦，卻依然挺直了脊背。他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卻努力在臉上掛著一絲微笑。最讓我心疼的是，他左手一直緊緊握著一個藥盒，仿佛那是他對抗死亡的武器。
"小光！"我快步走過去，想要扶住他，卻被他輕輕推開。
"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我要自己走。"他的聲音很輕，卻堅定。
婚禮進行曲響起，我挽著父親的手臂走向紅毯另一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我的大腦一片空白，眼前只有林小光的身影。他站在聖壇前，向我伸出手，眼神中滿是我讀不懂的情緒。
"我願意。"當我們交換戒指時，我听到自己幾乎哽咽的聲音。
林小光將戒指戴在我的手指上，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對待什麼珍寶。他的目光灼熱得讓我幾乎無法直視，仿佛要把我的模樣刻進靈魂深處。
"我愛你，"他在我耳邊低語，"比你能想象的還要多。"
我抬頭看他，卻發現他的眼神已經開始飄忽。他咬緊牙關，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
婚宴設在一家高檔酒店，親朋好友們舉杯祝賀。我坐在林小光身邊，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他幾乎沒怎麼吃東西，只是不停地喝酒，一杯接一杯。
"別喝了，"我奪過他的酒杯，"你身體不舒服。"
"今天是我的婚禮，"他固執地搶回酒杯，"我想喝就喝。"
他的眼神已經開始渙散，我知道藥物的效果正在消退。他想表現得正常，想讓所有人都相信他是健康的，是想給我一個完美的婚禮。
"小光..."我握住他的手，發現他的指尖已經冰涼。
他忽然緊緊抓住我的手，力道大得讓我吃痛。"冬梅，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都要好好活下去。"
我的心猛地一沉︰"你在說什麼傻話？"
"答應我！"他的眼淚終于流了下來，滴落在我的手背上，"我不想讓你一個人..."
周圍的喧囂聲仿佛遠去，我只听到他的呼吸聲越來越重。服務員端著蛋糕走過來，賓客們開始唱生日歌——原來今天不僅是我們的婚禮，還是林小光的三十一歲生日。
"許個願吧。"我強撐著微笑說。
他閉上眼，眉頭卻緊鎖著，仿佛許下了一個極其沉重的願望。當他睜開眼時，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
夜深了，賓客們陸續離開。母親幫我卸下婚紗，心疼地看著我紅腫的雙眼。
"媽，小光去哪了？"我問。
"他說去陽台透透氣。"母親欲言又止，"你去找找他，他臉色不太好。"
我沖向陽台，一股冷風迎面吹來，幾乎要把我吹倒。陽台的燈光下，林小光正倚靠在欄桿上，抬頭望著星空。他身上的西裝外套已經滑落，露出里面單薄的襯衫。
"小光..."我走過去，將外套披在他肩上。
他轉過頭看我，嘴角帶著一絲疲憊的微笑︰"冬梅，我有點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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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抱住他，感覺他的身體燙得嚇人。"你不舒服？"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口鮮血噴在我潔白的婚紗上，像是一朵刺目的紅花。
"小光！"我尖叫著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他喘著粗氣，眼中是我從未見過的恐懼︰"冬梅...答應我...好好活下去..."
我慌忙拿出手機撥打急救電話，同時讓保安叫救護車。但在醫生趕到之前，我知道已經來不及了。
"小光！"我抱著他逐漸冰冷的身體，感覺整個世界都在崩塌。
救護人員搖了搖頭，宣布了那個我早已在心底害怕听到的消息。
"死亡時間大約在晚上十點十五分，"醫生摘下手套，"是肺部癌細胞擴散導致的多器官衰竭。"
我茫然地點頭，看著他們將白布蓋在林小光的臉上。那個曾經鮮活的生命，就這樣從我的指縫間溜走了，只留下我一個人站在這冰冷的陽台上。
回到婚房，我機械地脫下婚紗和首飾，任由它們散落一地。床頭櫃上，我們的結婚照笑容燦爛，仿佛在嘲笑我的愚蠢和天真。
"為什麼要這麼傻..."我撫摸著照片上林小光的臉，眼淚模糊了視線，"你知道你走了我會多麼痛苦嗎？"
照片中的他微微笑著，仿佛在說︰哪怕只有這一天，只要你幸福，我就值得。
第二天清晨，我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中憔悴的自己。母親端著一杯熱茶走進來，輕輕放在我面前。
"他...留下什麼話了嗎？"我低聲問。
母親搖搖頭︰"小光走得很安詳，他說他很幸福。"
我苦笑著握住茶杯，滾燙的茶水灼燒著我的掌心，卻比不上心上的疼痛。
"媽，我想去看他最後一眼。"
殯儀館里，林小光安詳地躺在棺木中，穿著那套我們婚禮上的西裝。他的臉經過精心修飾，幾乎看不出病痛的痕跡，卻依然蒼白得像紙一樣。
我跪在他的棺木旁，輕輕撫摸他的臉頰，感覺他的溫度已經完全消散。
"小光，我答應你，"我哽咽著說，"我會好好活下去。但每一天，我都會想你。"
告別儀式結束後，我獨自一人來到我們預訂的蜜月地點——那座海邊的小屋。推開窗戶，咸濕的海風迎面撲來，遠處海浪拍打著礁石，發出低沉的轟鳴。
我坐在窗邊的搖椅上，手里捧著林小光的日記本。這是他在確診後開始寫的，記錄著他對生命的思考，對未來的恐懼，以及對我無盡的愛。
"如果生命只剩下最後一天，"最後一頁寫著，"我會選擇與你結婚，讓你成為我的妻子。不是因為我不想活，而是因為我太愛你，想讓這一天成為你生命中最美好的回憶。"
窗外，太陽漸漸西沉，天空被染成一片絢麗的橙紅色。海面上，一群海鷗掠過，發出清脆的鳴叫聲。
我合上日記本，看向窗外那片無邊無際的大海。林小光，你看到了嗎？我答應過你會好好活下去。但請你明白，我的生命中永遠有一塊空白，那是只屬于你的位置。
海風拂過我的臉頰，帶來一絲咸澀的淚水。遠處的海平面上，夕陽緩緩沉入海中，像是一個即將熄滅的生命，用最後的余暉照亮整個世界。
這一刻，我仿佛又看到了林小光站在陽台上，對我微笑的樣子。他伸出雙手，仿佛想要擁抱整個世界，也擁抱我。
"我來了，小光。"我在心中輕聲說，"帶著我們的愛，帶著我們的承諾。"
海風卷起我的裙擺，像是一雙溫柔的手，將我擁入它的懷抱。我閉上眼楮，感受著生命的氣息，以及那個人永遠留在我心中的溫度。
婚禮那天的場景依然歷歷在目——他的微笑，他的顫抖，他眼中的不舍與決絕。我知道，那一天既是我們的婚禮，也是他的祭日。而我，將帶著這份愛與痛，繼續前行。
因為這就是生活，有歡笑，有淚水，有相遇，也有別離。而愛，就是那道穿越生死的光，永遠照耀著我們的靈魂。
海浪輕輕拍打著岸邊，像是一首溫柔的搖籃曲。我靠在窗邊，慢慢沉入夢鄉。在夢里，我看到了林小光，他站在海邊，向我伸出手，笑容溫暖如初見。
"等我，"我在夢中輕聲說，"我會去找你。"
海風帶著我的聲音，飄向遠方，與海浪的歌聲融為一體，譜寫著一曲關于愛與告別的永恆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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