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卜凡啃剩的蘿卜頭“ 嗒”掉進泡菜壇，濺起一串小泡。
賴瑤舉著光屏的手還在抖，屏上“正義怒評榜”五個血紅大字刺得人眼楮發疼，最前排的主播正漲紅著臉拍桌子︰“賣甜豆漿的良心被狗吃了！這是謀殺傳統！”
“瑤瑤，手穩點。”卜凡抹了把嘴角的蘿卜渣，伸手按住她發顫的手腕。
他盯著光屏里主播脖子上暴起的青筋，指節無意識摩挲著泡菜壇沿——這壇子自打野神紀元起就沒斷過泡符紙，壇壁上還留著上次“悲核”被笑碎時的金斑。
“星鑰預警。”紫菱的聲音從祠內飄出來。
她抱臂站在神龕前，星鑰懸浮在掌心，銀白光芒里翻涌著暗紅波紋，“怒核在編織‘正義幻覺’。那些人以為自己在替天行道，其實情緒全順著網線往地脈鑽——它要拿這些憤怒當神格材料。”
賴雪不知何時湊到紫菱身旁，指尖在虛空劃出淡藍光軌。
她推演時總愛咬後槽牙，這會兒腮幫鼓得像含了顆話梅︰“已記錄三起修者走火入魔。他們本在調解凡人糾紛，被這些‘正義彈幕’一激，體內靈氣亂撞……”她突然頓住，光軌“啪”地斷裂成星屑，“再晚三天，怒核就能把‘公憤’變成信仰，到時候它說誰有罪，誰就有罪。”
卜凡突然笑出了聲，笑得泡菜壇里的符紙都跟著晃。
他彎腰從壇底撈出張皺巴巴的黃符，上面“我怒我正義”幾個字被泡得發漲，扭曲得像在尖叫︰“合著這玩意兒還會kpi考核？上次悲核，這次怒核，下回是不是該來個‘社恐核’？”他把符紙往掌心一按，指腹蹭過符紋里殘留的怒氣，“雪姐說它污染了懲戒模塊？想把‘自由表達’變成‘神審流程’？”
賴雪點頭︰“野神圖譜的‘懲戒’區域現在全是暗紅色推演線，它想讓凡人覺得，只有通過‘神的審判’才算正義。”
“那咱就給它看看，啥叫‘笑是最高級的封號’。”卜凡一拍大腿，震得神龕上的供果跳了三跳。
他轉身拽過賴瑤的光屏，指尖在“正義怒評榜”上快速劃拉，“瑤瑤，你不是總說想辦‘野神狂歡節’？這回就搞‘怒轉笑挑戰’——所有參與罵戰的，只要被對手用離譜但合理的神回復反殺，系統自動把他們的怒能抽成‘笑稅’，再給發個電子證書全網公示。就沖凡人那愛湊熱鬧的勁兒，保準比看猴戲還樂。”
賴瑤眼楮瞬間亮了，光屏在她手里轉了個圈︰“我這就去改打賞規則！再讓技術組把‘笑稅’特效做成彩虹泡泡，飄到罵人者頭頂——對了，證書得弄成燙金的，最好帶個‘怒轉笑標兵’勛章！”她風風火火往外跑，馬尾辮掃過卜凡鼻尖，帶起一陣橘子汽水味。
“首戰得找個典型。”卜凡摸著下巴翻出手機，屏幕上正推送“道德判官”最新動態︰“偷用公家靈泉澆花？這種人就該被全網掛！”他點進直播間，主播正唾沫橫飛，背景里隱約能看見半片菜地。
“巧了。”卜凡突然樂出聲，手指戳向評論區一條新回復︰“我澆的是你媽種的菜，她欠我三年租金。”他把手機舉給賴雪看，“雪姐你瞧，這因果鏈比我家泡菜壇還瓷實——公家靈泉？人家澆的是私人菜地，租金欠條都曬出來了。”
直播間彈幕“轟”地炸開。
有刷“這債法比天道還硬”的，有發“租金計算器”表情包的，連之前跟著罵的觀眾都開始刷“阿姨什麼時候還錢”。
那主播原本漲紅的臉瞬間煞白，張著嘴想反駁，突然“噗嗤”笑出聲，越笑越猛，最後扶著桌沿直拍腿︰“我媽那老財迷……她去年還說那地是公家的！”
紫菱的星鑰突然劇烈震顫，暗紅波紋被撕成碎片，裹著金燦燦的笑浪鑽進地脈。
她盯著星鑰里的畫面，眼尾微揚︰“怒能反向沖刷了！那主播的神格碎片正被抽離——看，地脈里的怒核在抖！”
賴雪指尖連點，光軌重新凝聚成翠綠線條︰“趁現在！”她從袖中取出張青符拍在野神圖譜上，“我在圖譜里埋了‘情緒反彈陣’，只要情緒攻擊超過閾值，自動觸發‘滑稽因果’。”她話音剛落，另一間直播間的畫面突然切到卜凡手機上——某大v正舉著“不孝子”的照片怒吼︰“這種人就該天打雷劈！”
下一秒，大v頭頂彈出粉色彈窗，明晃晃寫著“媽媽愛你”；他剛要拍桌，掌心“噗”地噴出一串彩虹泡泡；最絕的是他的嘴，明明想罵“逆子”，卻不受控制地哼起《最炫民族風》，身子跟著扭得像根彈簧。
直播間打賞音效全變了調，“火箭”變成“退款警告”，“游輪”變成“媽媽喊你回家吃飯”。
“哈哈哈哈——”卜凡笑得直拍大腿，泡菜壇里的符紙被震得“嘩啦”響，“雪姐這陣兒絕了！憤怒？不存在的，全給你扭成廣場舞！”
子時，野神祠的功德箱還泛著暖光。
紫菱站在祠前，星鑰映出地脈深處︰原本蜷縮的怒核已淡成虛影，可在最角落，一點幽藍光點正緩緩蠕動，像只受驚的螢火蟲。
“是懼核。”她輕聲道，星鑰光芒暗了暗，“它們在輪替……悲、怒、懼，下一個會是什麼？”
卜凡蹲在泡菜壇前煮方便面，湯面上浮著張新符紙，墨跡未干的“我怕，但我不慫”在熱氣里蜷成一團。
他用筷子挑起符紙晃了晃，湯勺敲得壇沿叮當響︰“怕？咱就辦個‘嚇哭挑戰賽’，讓凡人把鬼都笑哭——上回那只被笑軟的鬼差，現在見了我都繞著走。”
“啵——”壇底突然輕響。
卜凡湊過去一瞧，水面浮出張青面獠牙的鬼臉，可那鬼嘴咧得比哭還夸張，眼角還掛著兩滴“眼淚”——仔細看，竟是兩顆水晶糖。
“得，連陰間都開始怕笑了。”卜凡撈起方便面吸溜一口，突然頓住。
他望著地脈方向皺起眉——方才星鑰暗下去的剎那，他好像听見遠處傳來“啪”的一聲，像驚堂木拍在案上。
“凡哥？”賴雪從祠內探出頭，“你發什麼呆？”
“沒事。”卜凡夾起塊泡軟的符紙丟進湯里，嘴角又翹起來，“就是突然想起，明兒該去七城轉轉了。听說那兒地脈最近不太安分……”
夜風卷著面香掠過神龕，供果上的晨露閃了閃，仿佛有什麼東西，正隔著千萬里地，對著這邊亮起了直播間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