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爬上七城屋檐時,賣烤紅薯的老周頭正哈著白氣搓手。
他攤位前的青石地面突然泛起漣漪,半透明的光碑“唰”地立起,碑面滾動的金漆小字里,“笑能暖爐”五個字燙得他眯起眼。
“這……這是說俺能領個?”老周頭顫巍巍伸手踫了踫光碑,一團暖黃光暈“呼”地裹住攤位,三丈內的寒氣瞬間散了個干淨。
他摸了摸爐身,鐵爐還是涼的,可腳邊的紅薯卻騰起熱氣,香得隔壁賣糖畫的王嬸探過頭︰“老周,你這是燒了龍涎香?”
老周頭笑得嘴都合不攏,光碑卻已“叮”地一聲消散。
同一時刻,城南小學的走廊里,扎羊角辮的小囡舉著顆裹著糖霜的丹丸蹦跳︰“老師老師!我課間講‘北極熊拔毛’的冷笑話,光碑說這是‘笑脈通竅丹’!”她的同桌湊過去聞,丹丸突然“咯”地笑出聲,驚得全班哄然。
野神祠後院,賴瑤舉著光屏的手直抖。
她發梢還沾著夜露,卻早把頭發胡亂扎成馬尾——自打昨夜笑稅到賬,光屏提示音就沒停過。
“卜凡!你快來看!”她踹開半掩的竹門,鞋跟踢到門檻上,“賣餛飩的張阿婆得了‘笑味高湯’,煮出來的湯鮮得能讓人笑出眼淚;菜市場王屠戶的砍刀變成‘笑刃’,剁骨頭跟切豆腐似的,他剛才發語音說‘這刀比我娶媳婦那會兒還順溜’!”
卜凡正蹲在笑墳碑旁,手里捏著根泡蘿卜。
他用蘿卜在地上畫聚靈陣,泡菜汁滴在青石板上,泛著酸溜溜的光。
听見賴瑤咋呼,他頭也不抬︰“慌啥?野神系統本來就是把神性拆成零件發福利。”話音未落,他手里的蘿卜突然“咯咯”笑起來,脆生生的,比他昨天在台上講的段子還響。
“我滴個乖乖!”卜凡差點把蘿卜甩出去,湊近一瞧,蘿卜表皮浮著水紋般的笑紋,“這泡菜壇底的蘿卜精?”他捏著蘿卜晃了晃,蘿卜笑得更歡,“得,以後下酒不用拍黃瓜了,直接啃‘咯咯脆’。”
“不是這個!”賴瑤湊過來,光屏往他眼前一懟,“重點是分紅明細里混了東西!紫菱剛才找我,說她星鑰里的光流……”
“有異樣。”
清冷的聲音從竹門後傳來。
紫菱抱著星鑰步進院子,素白裙角掃過滿地泡菜汁。
她指尖撫過星鑰表面,暗紅光芒在水晶里翻涌,“笑稅能量里裹著一縷‘仿笑’的波動。像有人躲在暗處,用笑的殼子,藏著別的情緒。”
卜凡的笑意在臉上凝了凝。
他把“咯咯脆”往懷里一揣,蹲在聚靈陣前的背慢慢直起來。
昨夜剛剝離笑神候選人的神格,現在又冒出異樣波動——這因果鏈他熟得很︰神性碎片從來不是孤本。
“悲核。”
賴雪的聲音像塊冰,從院外砸進來。
她踩著滿地晨露走進來,發尾還滴著水——顯然是從演天閣的推演池里直接趕過來的。
她伸手按住卜凡手腕,指尖冷得像剛從冰窖里撈出來,“我用七十二種推演法逆推能量流向,管網末端有‘悲核’殘影在吸能。笑核覺醒撕開了封印,其他情緒本源……”她頓了頓,“在學它的樣。”
卜凡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想起昨夜紫菱說的“情緒本源”,想起那些被舊神體系封印在天地裂縫里的東西——悲、怒、懼、貪,哪一個不是被鎖著脖子當工具?
現在笑核掙開了鏈子,其他鎖鏈自然也松了。
“它怎麼吸能?”他問。
“借‘苦情’。”賴雪松開手,指尖在虛空中劃出光軌,“悲核最擅長的,是讓人流淚。眼淚里的‘淚能’,本是舊神用來凝聚‘哀神’信仰的燃料。現在它在模仿笑稅的模式,用苦情戲直播當容器,讓觀眾共情流淚,再把淚能轉化成自己的神性。”
賴瑤倒抽一口涼氣︰“那咱們得趕緊封了所有情感類直播!讓它沒地方吸淚能——”
“封?”卜凡突然笑了,笑得嘴角咧到耳根,“越封越像神在怕人哭。當年笑神不就是把‘笑’圈成自己的私產,才讓人笑都笑不痛快?”他從懷里摸出張符紙,紙角還沾著泡菜汁,“咱得讓‘哭’也野掉——就像笑現在這樣。”
符紙展開時,眾人都眯起眼。
那是張被笑稅能量浸染的舊符,原本寫滿“必投我”的神紋,現在成了彩虹色,每道紋路都像在笑。
“這是從泡菜壇底撈的,”卜凡晃了晃符紙,“舊神用來騙香火的玩意兒,現在讓它給新秩序當梯子。”
賴瑤眼楮亮了︰“你是說……”
“全民哭笑不得挑戰賽。”卜凡拍了拍她肩膀,“讓想哭的人哭,但得笑著哭;讓想看哭的人看,但得笑著看。觀眾打賞越多,系統越給你插滑稽音效、彈表情包彈幕——咱要讓‘苦情’變成‘苦中作樂’,讓悲核吸的淚能,全變成情緒緩沖劑,灌進野神管網。”
賴瑤立刻掏出光屏開始敲字︰“我這就聯系直播平台!首秀找個最會哭的主播——”
“不用找。”卜凡指了指她光屏,“就那個昨天在廣場哭男友送仙人掌的姑娘。她微博說‘我心如刀割’,結果評論區全是‘你這痛,不配進笑墳’。”
半小時後,“哭笑不得挑戰賽”首場直播準時開始。
鏡頭里,扎著馬尾的姑娘抽抽搭搭︰“他說……他說多肉比仙人掌好養,可那是我養了三年的仙人掌啊!它上個月還開了花……”
“哈哈哈嗝——”系統突然插播罐頭笑聲,比她的抽噎聲還響。
姑娘愣住,眼淚掛在睫毛上︰“我……我心如刀割……”
“叮——”彈幕炸開一片“你這痛,不配進墳”的彩虹字,還有個會扭屁股的仙人掌表情包在她頭頂晃。
觀眾席的打賞特效“唰”地刷屏。
有刷“笑出腹肌”的,有刷“痛到想笑”的,連老周頭的烤紅薯攤都飄來特效︰“這痛,我紅薯都笑軟了!”
姑娘望著滿屏彈幕,突然“噗嗤”笑出聲。
她抹了把眼淚,抽著鼻子道︰“其實……其實那仙人掌確實老扎他手……”
直播間的笑聲浪一樣涌出來。
紫菱的星鑰突然大放光明,暗紅的“仿笑”波動被撕成碎片,裹著金芒鑽進地下管網。
賴雪盯著推演光軌,眼尾微挑︰“淚能轉化效率97——悲核吸走的,全變成了給凡人的情緒緩沖劑。”
深夜,野神祠的功德箱還泛著暖光。
紫菱站在祠前,星鑰映出地脈深處的畫面︰一團灰蒙蒙的光團蜷縮著,像被笑嗆到的嬰兒,正一抽一抽地發抖。
“它不是被消滅,”她輕聲道,“是被笑到失語。”
卜凡蹲在功德箱旁,正往野神圖譜上貼符紙。
圖譜的“怒”字位置泛著暗紅光,他把彩虹符“啪”地按上去,咧嘴道︰“下一個,誰想當‘怒神’?我給你整出個‘氣成表情包’大賽——氣到跺腳?行,系統給你配個跳踢踏舞的;氣到摔碗?成,彈幕給你刷‘這碗摔得有藝術感’。”
風卷著夜露掠過泡菜壇。
“啵”地一聲輕響,壇壁浮現出張又哭又笑的臉,嘴角和眼角都彎著,像在說︰情緒這玩意兒,學著學著,就不當神了。
次日清晨,卜凡啃著“咯咯脆”蹲在野神祠門口時,賴瑤舉著光屏沖過來,屏上跳出條新熱搜︰正義怒評榜——點進去,是群穿著紅馬甲的人舉著“道德大棒”,正聲嘶力竭地批評某家早餐鋪“豆漿太甜沒良心”。
卜凡咬著蘿卜的動作頓了頓,眯眼盯著光屏里漲紅的臉。
他摸出張新的彩虹符,在手里折了個紙飛機,輕輕一拋。
紙飛機打著旋兒飛進晨霧,遠遠傳來脆生生的笑︰“得,下出戲,有得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