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凡的指尖幾乎要掐進掌心。
他望著眼前這張與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臉，後頸的刺痛感順著脊椎竄上腦門——那是靈識被某種古老力量壓迫的征兆。
黑袍人半張臉隱在陰影里，露出的左頰有道淡青的紋路，像極了他前幾日在斷鏈族殘碑上見過的圖騰。
\"你......\"他聲音發啞，喉嚨里像塞了團燒紅的炭，\"你是誰？\"
黑袍人的目光掃過他胸前晃動的法寶。
那是枚巴掌大的青銅鏡，鏡背刻著糾纏的鎖鏈紋路，此刻正隨著他的心跳微微發燙。\"我是斷鏈族最後一任大祭司。\"對方開口時，聲音像石子投入深潭，蕩起層層回音，\"而你，是最後一位擁有斷鏈之力的人。\"
卜凡的瞳孔劇烈收縮。
三天前他在荒古戰場撿到這面破鏡子時，只當是普通的法器，甚至還因為它總在半夜發出怪響，拿紅繩拴了掛在床頭當鬧鐘。
此刻鏡背的鎖鏈突然活了般游動起來，他這才發現那些紋路竟與黑袍人臉上的圖騰完全重合。
\"法寶......是斷鏈族的？\"他下意識攥緊鏡子，掌心被鏡沿硌得生疼。
\"它是我們族的核心信物。\"黑袍人抬手，指尖黑霧凝成半透明的鎖鏈虛影，\"斷鏈之力本是用來斬斷命運枷鎖的，但三百年前，族中叛徒勾結觀命者......\"他的聲音突然哽咽，黑霧組成的身形泛起漣漪，\"他們用這力量反向編織命運網，將整個修仙界困在因果循環里。\"
裂隙外傳來悶雷般的轟鳴。
卜凡的靈識被震得一蕩，隱約听見紫菱焦急的喊︰\"能量波動在暴漲！
他快出來了——\"
\"小心！\"黑袍人的黑霧突然裹住他手腕，\"那女人在坍縮入口！\"
卜凡猛地轉頭看向裂隙入口方向。
石殿的石壁上倒映著外部景象︰紫菱站在最前，指尖星芒如碎鑽般炸裂，正試圖穩住不斷坍縮的光門；賴雪的護心鏡浮在半空，暖黃光暈與銀袍女子的冰錐撞出刺目火花；賴瑤則踩著懸浮的符咒，將一疊燃著金焰的黃符拍向光門四角——每貼一張，光門就多道金色鎖鏈。
\"等他出來時，已經不是他自己了。\"銀袍女子的冷笑穿透石壁傳來，她袖口的銀鈴隨著抬手叮當作響，\"斷鏈之力會反噬宿主，讓他變成命運網的新錨點！\"
卜凡的心髒重重一沉。
他想起方才靈識窺見的銀色絲線——那些纏在魂魄上的線，原來都是觀命者編織的命運索。
而他的法寶，本是用來斬斷這些線的利刃，卻被叛徒改造成了......
\"要喚醒斷鏈之力，必須用信物激活斷鏈玉簡。\"黑袍人的黑霧纏上他的手掌，引著他走向石殿中央的斷裂玉簡，\"那里面封存著我們族最後的記憶。\"
玉簡表面的裂痕正滲出黑霧，像活物般往卜凡腳邊爬。
他深吸一口氣，將青銅鏡按在玉簡上。
鏡面與玉簡便發出蜂鳴，金芒如溪流般順著裂痕鑽入，那些黑霧竟像見了天敵似的瘋狂收縮。
劇痛突然炸開。
卜凡眼前閃過無數碎片︰斷鏈族大祭司在祭壇前將鏡子注入嬰兒魂魄；觀命者首領撕碎族規典籍時癲狂的笑；賴雪阿娘抱著襁褓中的賴雪沖進秘境時含淚的臉；還有——他自己，在現代便利店買關東煮時，鏡子突然從貨架上跌落，鏡面朝他的瞬間。
\"原來......\"他咬著牙悶哼，鮮血順著嘴角滴在玉簡上，\"觀命者才是入侵者......他們用命運網困死所有可能反抗的人......\"
\"現在，用你的血。\"黑袍人的聲音變得虛浮，\"斷鏈之力需要宿主的因果為引。\"
卜凡沒有猶豫。
他咬破舌尖，腥甜的血珠落在鏡面上。
金芒驟然暴漲，整座石殿劇烈震動，石壁上的裂痕像蛛網般蔓延。
斷裂的玉簡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卻不是崩潰，而是重組——那些細碎的玉片懸浮起來，在他頭頂組成旋轉的星圖。
裂隙外的光門突然不再坍縮。
紫菱的星子突然全部靜止，她睜大眼楮︰\"這股力量......是斷鏈族的！\"
賴雪的護心鏡燙得她掌心發紅。
鏡面上原本映著的銀袍女子面容，此刻竟開始扭曲，露出底下一張蒼白的臉——那是個眼尾有淚痣的女子，正驚恐地看著光門。
\"不可能......\"銀袍女子的冰錐啪嗒落地，她後退兩步撞在石壁上，\"斷鏈之力早該消亡了......\"
\"姐！\"賴雪突然喊出聲。
她終于看清護心鏡里的倒影——那女子眉峰的弧度，與阿娘畫像里那個總愛揉她腦袋的小姨，分毫不差。
光門內傳來轟然巨響。
卜凡感覺有什麼東西在魂魄深處裂開，那些纏在他身上的銀色絲線，正一寸寸崩斷。
他抬頭看向黑袍人，對方的身形已經透明如霧，卻露出欣慰的笑︰\"去斬斷所有鎖鏈吧......\"
話音未落，黑袍人化作光點沒入鏡子。
卜凡握緊鏡子，能清晰感覺到其中翻涌的力量——那是無數斷鏈族先輩的執念，是對抗命運網的鋒芒。
裂隙外，紫菱突然指著光門︰\"看！\"
所有人順著她的手指望去。
原本銀白的裂隙深處，此刻正滲出點點金光。
那些光像有生命般游走著，逐漸匯聚成溪流，順著光門縫隙淌了出來。
銀袍女子的臉瞬間慘白。
她轉身就要逃，卻被賴瑤的符咒纏住雙腳。
賴雪的護心鏡射出一道金光，精準地釘在她肩頭︰\"小姨，這次......我們不會再讓你被命運困住了。\"
光門內，卜凡的身影終于顯現。
他站在金色溪流的源頭，青銅鏡懸浮在頭頂，鏡中倒映著漫天金芒。
那些原本纏在他魂魄上的銀色絲線，此刻正被金芒灼燒，發出刺鼻的焦味。
\"該結束了。\"他輕聲說。
隨著話音落下，裂隙深處的金光突然暴漲。
整座山都在震動，遠處傳來獸類的驚鳴。
紫菱的星子全部亮如白晝，賴瑤的符咒燃燒得更旺，連賴雪的護心鏡都泛起溫暖的光暈——那是被同一種力量喚醒的共鳴。
銀袍女子突然跪坐在地，捂著臉哭出聲。
她袖口的銀鈴不再作響，只余抽噎︰\"原來......真的能斬斷......\"
卜凡踏出光門的瞬間，金色溪流從裂隙中奔涌而出。
那光不燙，反而帶著股清冽的涼意，拂過眾人臉頰時，像有人輕輕說了聲\"自由\"。
紫菱望著那越來越盛的金光，突然抓住賴雪的手︰\"這力量......在擴張裂隙。\"
賴雪望著卜凡眼中的清明，露出釋然的笑︰\"那就讓它擴吧。\"她轉頭看向賴瑤，後者正把最後一張符咒拍在光門邊緣，沖她比了個ok的手勢。
金色溪流仍在奔涌。
誰也沒注意到，在溪流最深處，一面青銅鏡的虛影緩緩升起。
鏡中映著的，是無數被命運網困住的身影——他們的鎖鏈，正在金芒中寸寸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