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洪流漫過卜凡的指尖時，他先是一怔——那觸感不似靈氣，倒像有人將無數細碎的記憶碎片塞進他掌心。
有斷鏈族老族長臨終前攥著青銅鏡的溫度，有百年前被命運網絞碎的散修在虛空中最後的吶喊，還有他自己十二歲那年蹲在巷口啃冰棍時，被命運絲線輕輕掃過後突然遺忘的某個夏天。
\"原來......\"他喉結滾動，鏡面在頭頂嗡鳴，倒映出他發紅的眼眶，\"那些說"這就是命"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被誰寫進了劇本。\"
裂隙外傳來賴瑤的低喝︰\"小姨！
你腳下的困仙繩是我新煉的，摻了九曜星砂，連化神期老怪都能拖半柱香！\"
卜凡抬頭，正看見銀袍女子跪坐在地，發間銀鈴因劇烈顫抖而亂響。
她的手指深深摳進虛空，原本籠罩全身的命運光華正像被火烤的雪，滋滋冒著青煙。
紫菱站在她左側，腕間星環全部亮起赤金色，每顆星子都拖著細長的尾焰，像撒出去的網；賴雪站在右側，護心鏡上的雲紋流轉著暖光，那是她用本命精血祭煉的\"破妄\"，專克命運類法術。
\"你們以為這就結束了？\"銀袍女子突然抬頭，眼底翻涌著黑紅的光，\"命運不會終結，它只是換了主人！
等新的觀命者......\"
\"住口。\"賴雪的聲音很輕，卻像根細針扎進所有人耳中。
她往前走了兩步，護心鏡的光正好映在銀袍女子臉上——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此刻一個眼中是死灰，一個眼中是星火。
卜凡突然想起三個月前在藏書閣翻到的《命劫錄》。
上面說，每個被命運網選中的\"關鍵人\"，都會在千年後遇見自己的\"命運投影\"，那是被網中規則扭曲到極致的未來。
賴雪當時翻到這頁還笑他︰\"要是我哪天變成瘋婆子，你可得拿糖葫蘆哄我。\"
此刻賴雪指尖掐著法訣，護心鏡突然迸出一道金芒，精準地刺向銀袍女子心口。
那里纏著最後一根銀色絲線，比頭發絲還細，卻泛著寒鐵般的光。
\"如果你是我未來的樣子......\"賴雪的聲音發顫，卻異常清晰，\"那我會選擇成為另一個我。\"
金芒穿透絲線的瞬間，銀袍女子發出一聲尖嘯。
她的身形開始透明，像被風吹散的霧，可嘴角卻扯出個詭異的笑︰\"你斬不斷的......這網......早就在你魂里......\"
\"姐！\"賴瑤突然撲過來，一把拽住賴雪的手腕。
卜凡這才注意到，賴雪的手背不知何時爬滿了銀色細紋，正順著血管往手臂上蔓延。
紫菱的星環突然劇烈震動，最亮的那顆\"天樞\"砰地炸開，化作漫天星屑︰\"小心！
她把命運絲線種進了賴雪魂魄！\"
卜凡的瞳孔驟縮。
他能感覺到青銅鏡在頭頂發燙，鏡中突然浮現出斷鏈族大長老的聲音︰\"用核心！
斷鏈核心能燒盡所有外來命紋！\"
他低頭看向掌心——不知何時，一枚鴿蛋大小的金色晶體正躺在他手心里，表面流轉著細密的紋路，像活物般輕輕跳動。
那是命運網絡的核心，被他用青銅鏡砸碎後重新凝聚的\"斷鏈\"。
\"接住！\"他大喝一聲，抬手將核心拋向賴雪。
賴雪抬頭的瞬間，核心在半空中炸開，化作一片金雨。
金雨落在她身上時，那些銀色細紋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響，像熱油里的螞蟻。
賴瑤趕緊用符咒護住她，紫菱的星環重新亮起，這次是純淨的月白色，溫柔地包裹住兩人。
銀袍女子的笑聲越來越弱，最後消散前，她望著賴雪的眼楮，輕聲說︰\"對不起......\"
當最後一縷銀光消失，整座虛空突然劇烈震動。
卜凡踉蹌兩步，扶住旁邊的光門——那道曾困住無數人的裂隙，此刻正像被風吹的湖面，蕩開層層漣漪。
金色洪流順著漣漪蔓延，所過之處，原本灰蒙蒙的虛空開始泛出青藍色，像黎明前的天空。
賴瑤蹦過來，戳了戳他肩膀︰\"喂，大英雄，發什麼呆呢？\"她的符咒還剩半張粘在頭發上，鼻尖沾著星屑，眼楮亮得像兩顆小太陽。
\"在想。\"卜凡摸出根糖葫蘆——不知何時從儲物袋里翻出來的，遞給賴雪，\"以後咱們的故事，得自己寫了。\"
賴雪接過糖葫蘆，咬了口山楂，酸得眯起眼︰\"那你打算寫什麼開頭？\"
\"就寫......\"卜凡望著遠處逐漸清晰的山巒，那里有飛鳥掠過，有花香飄來，\"一群人砸了別人的劇本，然後......\"
\"然後去燒了所有觀命者的老巢！\"賴瑤搶著說，揮了揮拳頭，\"我打听過，觀命者總部在北溟海底下，有九重幻陣......\"
\"瑤瑤。\"紫菱突然拉住她的手。
這位總愛穿素色裙裾的女修，此刻星環還未完全收斂，眼尾泛著淡紅，\"你聞見了嗎？\"
眾人靜下來。
風里除了花香，還飄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焦味，像是什麼東西在極遠處燃燒。
更詭異的是，卜凡的青銅鏡突然輕輕一顫，鏡中原本清晰的斷鏈族先輩身影，此刻邊緣有些模糊，像被人用濕布擦過。
\"可能是命運網崩塌的余波。\"賴雪皺了皺眉，把最後半顆糖葫蘆塞進卜凡嘴里，\"走吧，新的路在前面。\"
眾人順著金色洪流的方向往前走。
腳下的虛空逐漸凝實，變成青石板路，兩邊開始有綠樹抽芽，溪水叮咚。
卜凡回頭望了眼——命運的終點正化作漫天金粉，隨風消散，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可當他轉回頭時，眼角余光瞥見，在眾人身後三步遠的地方，有個模糊的影子一閃而過。
那影子穿著銀袍，發間銀鈴輕響，卻在他轉頭的瞬間，消失得干干淨淨。
風突然大了些，卷起一片金粉，落進卜凡的衣領。
他打了個寒顫，摸了摸後頸——那里有個淡紅色的小痣，以前從沒注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