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聲還在荒野上滾著，像塊被拋進深潭的卵石，蕩開一圈圈聲波。
卜凡剛邁出的腳突然頓住——他分明感覺到地面在震顫，不是來自腳步，而是某種更龐大的力量正從地底翻涌。
抬頭時，那道金光屏障已升得比城牆還高，金芒里浮動著細碎的符文，像被揉碎的星子，沾在他睫毛上，燙得人眼皮發顫。
\"靈壓在壓縮。\"賴雪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兩度，她腕間的銀絲不知何時繃直，在半空織成張半透明的網，\"這不是防御陣。\"銀絲突然纏住她的指尖，勒出淺紅的印子，\"是...檢測。\"她抬眼時，眼底映著金芒，\"他們在給我們貼標簽。\"
紫菱的星環\"嗡\"地輕鳴。
她原本垂在身側的手猛地攥緊，星環的光暗了兩成，像被誰掐住了喉嚨︰\"星辰之力使不上勁。\"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尾泛著薄紅，\"靈氣流動的方式不對，像被人用線穿成串的珠子，只能順著走。\"
話音未落，破空聲裹著冷意劈頭蓋臉砸下來。
卜凡本能地把三個姑娘往身後帶，抬頭便撞進一片銀芒——七八個身披銀甲的修士從半空掠下，鎖鏈在掌心繃得筆直，符刃上的雷紋滋滋作響，最前面那個絡腮胡修士的銀甲肩甲上，還刻著團扭曲的火焰圖騰。
\"凡哥？\"賴瑤的短刃已經出鞘，刀身映著她揚起的眉梢，\"要打嗎？\"
卜凡沒答話。
他盯著那些符刃上的雷紋——和他在星隕湖見過的鏡靈雷紋有三分像，卻多了股陳腐的銹味。
掌心的新印記突然發燙，那是離開原世界時，老東西硬塞給他的\"禮物\"，說是能\"打破命數的鑰匙\"。
此刻印記里的星焰正順著血管往上躥，燒得他指尖發顫。
\"既然他們要檢測。\"他低聲笑了笑，拇指輕輕摩挲印記邊緣，\"那就給他們點混亂的答案。\"
話音剛落，他掌心騰起團幽藍火焰。
那火焰剛冒頭時還帶著斷鏈族特有的腐土味——那是他在鏡界最底層救過的種族，被命運鎖鏈捆了三百年——可等銀甲修士的神識探過來時，幽藍火焰突然炸開，變成了星火之力特有的焦甜，像星隕湖烤魚攤飄來的香氣。
\"什麼鬼？\"絡腮胡修士的符刃\"當啷\"落地，他瞪圓了眼，\"是斷鏈族？
不對，這火...這他娘的是被燒穿的命數味道？\"
賴瑤的眼楮亮了。
她足尖點地，短刃在掌心轉了個花，身影突然散成七八個虛影，每個虛影都提著短刃朝不同方向刺去。
但等銀甲修士揮鎖鏈來擋時，虛影又像煙霧般散了——真正的賴瑤早繞到最右邊那個年輕修士身後，指尖輕輕點在他後頸︰\"哥哥，你們真的確定我們要闖的是"禁區"嗎？\"她的聲音甜得像浸了蜜，可那年輕修士的瞳孔突然失了焦，鎖鏈\"啪嗒\"掉在地上。
\"小瑤！\"紫菱低呼一聲，星環重新亮起來，這次的光里裹著細密的時間線，像給戰場拉了層慢放的紗。
卜凡看見絡腮胡修士的手在抖，銀甲下的喉結動了動，顯然在猶豫要不要下死手。
\"夠了。\"
一道沉穩的男聲突然劈開混亂。
最末尾那個一直沒動的銀甲修士摘下頭盔，露出張稜角分明的臉，左眉骨有道刀疤，從額頭斜貫到下頜。
他的目光掃過卜凡掌心的印記，掃過賴瑤指尖未散的幻氣，最後落在紫菱的星環上︰\"你們不是被"他們"送來的。\"他指節叩了叩自己心口，\"但也不屬于此界。\"
絡腮胡修士梗著脖子︰\"統領，上頭說過——\"
\"上頭要的是"威脅"。\"刀疤修士打斷他，伸手按住絡腮胡的肩膀，\"而他們...是變數。\"他沖卜凡抬了抬下巴，\"跟我走，見主事。\"
賴雪的銀絲悄然纏上卜凡的手腕，輕輕拽了拽。
卜凡回頭，看見她眼底的擔憂——那是只有他們才懂的暗號︰\"小心。\"他反手握住她的指尖，用拇指蹭了蹭她腕間的銀絲結，那是她去年生辰他用星隕湖的水草編的，現在早被靈氣養得透亮。
\"走就走。\"卜凡咧嘴一笑，把賴瑤的短刃往自己腰上一別，\"正好看看這破屏障後面藏了什麼寶貝。\"
一行人往城門走時，紫菱突然湊近卜凡耳邊︰\"剛才有東西在看我們。\"她的星環又暗了暗，\"不是修士，不是妖獸...像雙看了太久時間的眼楮。\"
卜凡後頸泛起一絲涼意。
他裝作踢飛腳邊的石子，余光掃過城牆根——那里有片陰影，比其他地方更濃些，像被誰用墨多涂了幾筆。
等他再看時，陰影又散了，只留下塊刻著奇怪紋路的青石板，紋路里還滲著點暗紅，像沒擦干淨的血。
城門在他們面前緩緩打開。
門楣上的\"歸墟\"二字被金芒照著，筆畫間浮起層薄霧，隱約能看見些更小的字，像是被人用利器刮過又填上的。
卜凡听見賴瑤在他身側抽了抽鼻子︰\"這城門...有股舊木頭味，像我小時候偷溜進的老祠堂。\"
刀疤修士當先走進城門，銀甲撞出清脆的響。
卜凡回頭望了眼荒野——他們來時的腳印不知何時被金芒覆蓋，像被誰小心擦去了痕跡。
而在更遠處，那座直插雲霄的塔尖，幽藍的光比之前更亮了，亮得像要燒穿灰青色的天。
\"凡哥？\"賴雪輕輕推他。
卜凡收回視線，跟著走進城門。
門內飄來股若有若無的甜腥氣，像浸了蜜的血——和紫菱之前說的妖氣，像極了。
城門在身後閉合的瞬間，城牆上某塊青石板突然裂開道細縫，一只覆著鱗甲的指尖從中探出來，輕輕踫了踫卜凡剛才踢飛的石子。）
石子表面浮現出細密的紋路，像是某種契約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