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廊兩側的鏡面仍在嗡鳴，每面鏡子都泛著冷白的光，像無數只眼楮緊盯著他們的腳步。
卜凡走在最前，賴雪的絲線還松松纏著他手腕，紫菱的星環在他掌心溫溫發燙，賴瑤的指尖勾著他衣擺，四個人的影子疊在一起，在地面拖出搖晃的光斑。
\"這些鏡子不是讓我們看過去或未來。\"卜凡邊走邊開口，喉嚨里還帶著剛才砸鏡子時的啞，\"它們在試探——試探我們對"既定劇本"的順從度。\"他頓了頓，余光瞥見賴雪睫毛輕顫，\"就像剛才那面仙域之巔的鏡子，它說"你會站在高處卻失去光"，可它沒問過我——我要不要這樣的高處？\"
話音未落，紫菱忽然頓住腳步。
卜凡回頭，見她正盯著左側一面鏡子，指尖微微發抖。
鏡中畫面晃動著清晰起來︰雪色山巒間，白發老者倒在血泊里，胸口插著把染血的劍——那是紫菱的星隕劍。
\"師尊......\"紫菱的聲音輕得像嘆息。
卜凡看見她眼尾泛起水光，可嘴角卻翹著，\"他最後說，"小菱啊，別被別人的選擇捆住手腳"。\"她抬起手，指尖觸上鏡面。
鏡中老者的嘴型還在動，卜凡雖听不見，卻莫名覺得那是句\"去選你自己的路\"。
鏡面突然泛起漣漪。
紫菱的星環\"嗡\"地一聲，環上碎了半年的缺口竟開始發光。\"謝謝你教我如何選擇。\"她輕聲說。
話音剛落，鏡面\" 嚓\"裂開，化作漫天星芒。
那些星光鑽進紫菱眉心，她的星環瞬間完整，銀白光芒比以往亮了三倍。
\"菱兒。\"卜凡伸手踫了踫她發燙的手背。
紫菱轉頭，眼楮亮得驚人︰\"我能感覺到，星辰之心......穩了。\"她晃了晃星環，環上星光像活了似的，在眾人腳邊繞了個小圈。
賴雪的呼吸忽然一滯。
卜凡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那面鏡子邊框刻著\"執念\"二字，鏡面里，賴雪穿著素白法袍，正將卜凡按在一座漆黑祭壇上，他胸口的血液順著刻滿符文的石縫流淌，而賴雪的眼楮里沒有淚，只有麻木的堅定。
\"這不可能。\"賴雪的指尖掐進掌心，卜凡腕間的絲線突然收緊，\"我怎麼會......\"她的聲音發顫，卻猛地拽斷一根纏在手腕的執念絲線。
那是她用本命情絲煉的法寶，斷的時候，她睫毛劇烈顫動，額角瞬間滲出冷汗。
\"賴雪！\"卜凡要去扶她，卻被她抬手攔住。
賴雪盯著鏡子，斷了絲的手腕滲出一縷血絲，可她的眼神比任何時候都清明︰\"如果這是未來......\"她扯動嘴角，露出個帶血的笑，\"那我現在就親手改寫它。\"
鏡面突然泛起黑霧。
賴雪斷絲的手按上去，黑霧像被燙到似的退散，鏡中畫面開始扭曲——祭壇的石頭裂開，卜凡從她掌心掙開，轉身握住她的手。
賴雪看著鏡中自己突然揚起的笑，松開按在鏡面上的手，鏡面\"轟\"地碎成金粉。
\"疼嗎？\"卜凡攥住她流血的手腕，用靈力幫她止血。
賴雪搖頭，斷絲處的血珠落在他手背上，溫溫熱熱的︰\"比當年被雷劫劈中的時候，輕多了。\"
賴瑤的笑聲卻突然輕了。
卜凡轉頭，見小丫頭正盯著一面鏡子發怔。
那鏡中沒有刀光劍影，只有夏日的星隕湖，卜凡正蹲在湖邊抓魚，渾身濕透；賴瑤舉著烤焦的魚追著他跑，紫菱在旁邊笑倒在賴雪懷里，四個人的影子被夕陽拉得老長。
\"原來我也怕失去你們啊。\"賴瑤的聲音輕得像嘆息。
卜凡看見她眼尾掛著淚，可嘴角還翹著，像小時候偷吃糖被抓包時的模樣。
她抬起手，指尖輕輕踫了踫鏡面里自己的影子，\"那時候多好啊......\"
鏡中畫面突然開始閃爍。
賴瑤猛地抹掉眼淚，轉身就走。\"瑤瑤？\"卜凡喊她。
賴瑤回頭，發梢的血珠跟著晃動，她沖他晃了晃拳頭︰\"走啦！
現在更好！\"
話音剛落，那面鏡子\"砰\"地炸成碎片。
碎渣里飄出片烤焦的魚鱗，打著旋兒落在賴瑤腳邊。
她彎腰撿起，塞進卜凡手里︰\"留個紀念。\"卜凡捏著那片黑 的魚鱗，突然聞到股熟悉的焦糊味——是那年他非說自己會烤魚，結果把半片湖草都點著了。
四人繼續往前。
不知走了多久，長廊盡頭終于出現一扇青銅門。
門上浮雕著糾纏的鎖鏈，門環是兩個互相撕咬的蛇頭。
卜凡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身後——原本密密麻麻的鏡面不知何時全消失了，只余一片空蕩的長廊，像被風卷走了所有劇本。
\"我不是命運的繼承者。\"卜凡摸著門環上的蛇頭，指尖能感覺到鎖鏈浮雕的凹凸，\"也不是它的敵人。\"他轉頭看向三個姑娘︰賴雪的絲線在腕間纏成小團，紫菱的星環正有節奏地明滅，賴瑤正踮腳看他掌心的魚鱗。
\"我只是......\"他笑了，眼底的光比任何鏡子里的未來都亮，\"那個不按劇本走的人。\"
他抬手推門。
青銅門發出沉悶的轟鳴，門縫里漏進的風卷著青草香，混著松針的清苦。
卜凡听見鎖鏈斷裂的聲音——不是來自門，而是來自他的血脈里。
那些他以為會捆住他一生的\"應該必須注定\"，此刻正像碎鏡子似的，嘩啦啦落了一地。
\"走？\"他轉身，朝三個姑娘伸出手。
賴雪最先握住，指尖還帶著斷絲後的涼；紫菱的星環輕輕撞了撞他掌心，像在敲門鈴；賴瑤蹦過來勾住他胳膊，發梢的血珠終于干透，在陽光下泛著淡粉。
門完全打開的瞬間，四人腳下忽然一空。
荒野的風卷著陌生的草香撲面而來，卜凡本能地摟住賴瑤的腰，听見紫菱的星環在頭頂炸開一片星光，賴雪的絲線已經纏上他手腕——不是束縛，而是支撐。
下墜的風聲里，他听見賴瑤在笑︰\"哇哦，這劇本......比星隕湖烤魚還刺激！\"
賴雪的聲音裹著靈力，穩穩的︰\"抓緊。\"
紫菱的星環亮得像小太陽︰\"我撐著時間線！\"
卜凡低頭，看見下方的荒野越來越清晰——那里有歪脖子樹，有石頭壘的矮牆，還有......一縷熟悉的妖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