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來得太急，刺得卜凡瞳孔收縮成針尖。
等再睜眼時，後頸已經被冷汗浸透——原本刻滿符文的遺跡密室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看不到盡頭的長廊。
鏡面。
數不清的鏡面。
每一面都泛著冷白光暈，像被凍住的銀河。
卜凡下意識去扶身側的賴雪，掌心觸到她微顫的肩膀——那姑娘正盯著左側第三面鏡子，睫毛抖得像受驚的蝶。
鏡中映出的分明是三天前的場景︰他們在落月谷與魔修對峙，賴雪的執念絲線纏上對方脖頸時，發尾沾了片楓葉。
此刻那片楓葉正從她發間飄落，慢得像被按下了暫停鍵。
\"凡哥！\"賴瑤的驚呼從右側傳來。
卜凡轉頭，正看見小丫頭踉蹌著後退，指尖還搭在一面鏡子上。
那面鏡中畫面更詭異︰是他自己，跪在某座血池邊，額間纏著漆黑鎖鏈，嘴里喊著什麼听不清的話。
賴瑤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這鏡子...能看見過去和未來？
我剛才踫到它，腦子突然蹦出你第一次用御劍術摔進糞坑的樣子！\"
\"別亂踫。\"紫菱的聲音帶著少見的緊繃。
卜凡這才注意到，向來從容的星修此刻正攥著星環碎片，指節發白。
她試著調動星辰之力，腕間星環剛泛起微光，最近的鏡面突然劇烈震顫，鏡中畫面碎成光斑，像被石子砸中的湖面。
紫菱倒抽冷氣，星環碎片在掌心灼出紅痕︰\"這里的規則不是空間...是時間。
星辰之力和時間線糾纏太緊密，稍微擾動就會觸發震蕩。\"
賴雪的指尖輕輕搭在卜凡手背。
卜凡低頭，見她眼底還浮著未散的水霧，可執念絲線已從她袖口鑽出，像銀色的蛛絲般纏上自己、紫菱和賴瑤的手腕。
那些絲線互相纏繞，在四人之間織出個半透明的光繭︰\"我的絲線能暫時穩定靈力波動。\"她聲音輕，卻帶著篤定，\"剛才白光里我看見...如果我們不做選擇，鏡中某些未來會變成真的。\"
卜凡喉結動了動。
他能感覺到，剛才斬斷命運印記時涌遍全身的溫熱力量還在。
那力量像活物般在血管里游走，此刻正順著賴雪的絲線，往其他三人身上漫——紫菱被灼紅的掌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腫，賴瑤發梢的血珠凝在半空，不再往下墜。
\"瑤瑤。\"他喊賴瑤的小名，小丫頭立刻抬頭，眼底還閃著剛才記憶碎片的光，\"你剛才踫的那面鏡子，刻名字了嗎？\"
\"啊？\"賴瑤愣了下，又湊過去看。
鏡面邊緣果然刻著極小的\"卜凡\"二字，用的是他初入修仙界時，師父硬逼他學的歪扭小楷。
她伸手輕觸那兩個字，鏡中畫面突然切換——是十六歲的卜凡，蹲在山腳下的破廟前，正把最後半塊炊餅塞給討飯的小叫花子。
那小叫花子抬起頭，竟和現在的紫菱有七分相似。
\"這是...\"紫菱猛地站起，星環碎片在掌心發出清鳴。
她快步走到那面鏡前，指尖幾乎要貼上鏡面︰\"我三歲時在青丘山討飯，被星宗長老撿走...原來那天給我炊餅的人，是你？\"
卜凡也愣住了。
他早忘了這茬——那時他剛被逐出師門，身上只剩半塊炊餅，見那小叫花子瘦得像只小貓，鬼使神差就遞了過去。
可此刻鏡中畫面里，他分明看見自己遞出炊餅時，袖口閃過一絲金光——和他剛才斬斷命運鎖鏈時，從毛孔里溢出的金粉，一模一樣。
\"原來命運早就在埋線。\"賴雪的絲線突然收緊，卜凡這才發現她盯著另一面鏡子。
那鏡中場景讓他血液凝固︰是剛才的遺跡密室，可里面的\"他\"沒有斬斷火焰印記，反而伸手接住了那團幽藍火焰。
鎖鏈虛影在\"他\"身後浮現，嘴角咧到耳根︰\"很好，游戲才剛剛開始。\"
\"那是...另一個可能的未來？\"紫菱的聲音發顫。
\"所以雪姐說的"選擇"，是這個？\"賴瑤攥緊卜凡的衣袖，\"如果我們不主動打破這些鏡子，那個未來就會成真？\"
卜凡沒說話。
他直覺自己該做點什麼，可那些鏡面里的畫面像亂麻般纏在腦子里。
直到他無意識地往前邁步，靴底磕到塊凸起的碎石。
那是塊半截埋在地面的石碑，表面布滿裂痕，像被無數把劍劈過。
最上面的字跡卻清晰得驚人︰\"真正的自由，是拒絕所有既定的劇本。\"
他蹲下身，指尖撫過那些刻痕。
溫熱力量突然從丹田翻涌而上，順著指尖鑽進石碑。
剎那間，所有鏡面同時震動，鏡中畫面開始瘋狂切換——有他第一次捏碎修仙任務玉簡時的手忙腳亂，有和賴雪在姻緣閣算卦被老道士笑\"紅線亂成麻\"，有賴瑤蹲在他煉丹爐前偷吃靈果被燙到舌頭...最後全部定格在他剛才斬斷鎖鏈的畫面︰光刃劈開火焰時，金粉從他毛孔里涌出，在空中組成了四個大字——
\"我命由我\"。
卜凡突然笑了。
他終于明白那股溫熱力量是什麼了——不是什麼法則，是他二十多年來所有選擇的總和︰被嘲笑時的反擊，被背叛時的堅持，對每個重要的人伸出的手。
那些他以為無關緊要的瞬間，早就在血脈里鑄了把更鋒利的劍。
\"我知道怎麼出去了。\"他站起身，轉身看向三個姑娘。
賴雪的絲線還纏在他腕間，傳遞著她穩定的心跳；紫菱的星環碎片在掌心重新凝成小半枚，正隨著他的話音輕輕發光；賴瑤咬著嘴唇，眼里卻亮得像有團火。
\"怎麼做？\"賴雪問。
\"用我們自己的故事，覆蓋這些鏡子里的劇本。\"卜凡說，溫熱力量在體內奔涌，他甚至能听見那些鏡面在嗡鳴，\"每面鏡子都在講"如果這樣，就會那樣"，但我們要讓它們看見..."無論怎樣，我們都選這樣"。\"
他走向最近的一面鏡子。
那鏡中映的是未來︰他站在仙域之巔，腳下是跪拜的人群，可眼里沒有光。
卜凡抬手，掌心金光亮得刺眼。
\"看好了——\"他輕聲說，然後一拳砸向鏡面。
裂紋從拳面蔓延開，鏡中未來畫面碎成星芒。
那些星芒沒有消失，反而鑽進了他的血脈里，變成更滾燙的力量。
賴瑤眼楮一亮，跟著撲向刻著\"卜凡\"的鏡子︰\"我來砸這面！\"
紫菱握緊星環，星芒從指縫間溢出︰\"我用星辰之力穩住時間線！\"
賴雪的絲線突然松開，卻在四人周圍織成更璀璨的光繭︰\"我幫你們引動所有鏡子的共鳴！\"
鏡面碎裂的聲音此起彼伏。
每碎一面，卜凡就覺得身上輕了一分。
當最後一面映著\"被鎖鏈纏繞的未來\"的鏡子裂開時，長廊盡頭突然透出微光。
那光不像之前的刺目白光，倒像春天的晨霧，裹著青草和松針的香氣。
\"走。\"卜凡轉身，朝三個姑娘伸出手。
賴雪最先握住，指尖還帶著執念絲線的溫度；紫菱的星環重新完整，環上星光追著他的掌心跳；賴瑤蹦過來勾住他胳膊，發梢的血珠終于落下，滴在他手背上，燙得像團火。
長廊開始縮短。
他們每走一步，鏡面就消失一片。
當走到盡頭時，卜凡回頭，看見最後一面未碎的鏡子里，映著四個正在奔跑的身影——那是他們自己，帶著笑，帶著光，正朝著光霧深處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