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日光劈頭蓋臉砸下來時，卜凡的後頸先傳來灼痛——傳送陣的金光剛散，他就踉蹌著單膝跪地，掌心陷進焦土。
戰場的腥氣混著鐵銹味涌進鼻腔，他這才驚覺自己不知何時已回到現實。
\"咳......\"他抹了把嘴角的血，抬頭的瞬間瞳孔驟縮。
十里外的天空正翻涌著血雲，無數半透明的影子在雲里掙扎，那是被初代意志吞噬的修士殘魂。
而更讓他心悸的是，自己右手腕的斷裂紋此刻正貼著皮膚發燙，暗金色光芒順著血管爬向心髒，那里的圖騰已完全顯形︰青銅色的鱗片覆蓋龍身，每一片鱗甲都刻著細碎的星圖，龍首微昂，眼瞳里流轉著與紫菱星辰之心相同的銀光。
\"小凡！\"
熟悉的喚聲混著風聲撞進耳朵。
卜凡轉頭，正看見紫菱跌坐在五步外的斷牆上。
她的星袍已被血雲腐蝕出十幾個破洞，左小臂上的星紋黯淡如殘燭，可那枚懸浮在她心口的星辰之心卻亮得刺眼——銀月般的光團正滲出絲絲縷縷的星輝，順著兩人之間的空氣游走到他腕間，與斷裂紋的金光纏繞著鑽進他體內。
\"紫菱！\"卜凡想沖過去，卻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拽住後領。
賴雪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側，素白的道袍下擺沾著焦土，青玉簪的碎玉還扎在掌心，血珠順著指縫滴在他手背︰\"別動。
她在引星力入你血脈。\"
卜凡這才注意到紫菱的嘴唇泛著青，額角的冷汗正順著下頜砸在斷牆上，濺起細小的煙塵。
她的手指深深掐進石磚，指節發白如骨︰\"星辰之心......本就是為斷鏈族的血脈共鳴而生......\"她的聲音輕得像要被風卷走，\"若星辰注定隕落......\"她突然笑了，眼尾的淚在陽光下閃著碎光，\"那就讓我為你......點亮最後的歸途。\"
星力如銀汞般順著皮膚滲入的剎那，卜凡听見體內傳來骨骼重組的脆響。
那些曾讓他痛不欲生的斷裂紋此刻成了最順暢的通道，金光與星輝在他經脈里翻涌，他甚至能清晰感知到——心髒處的圖騰正舒展龍爪，每一道爪痕都在撕裂血脈里的某種桎梏。
\"小心！\"
賴雪的低喝讓卜凡猛地抬頭。
血雲里突然墜下無數黑色鎖鏈，鏈身刻滿詛咒符文，正嘶嘶冒著腐蝕霧氣，直取紫菱的咽喉。
\"千重夢境！\"
清脆的女聲混著符紙炸響從左側傳來。
賴瑤從陰影里掠出，發間的幻術鈴叮當作響，指尖的符紙在半空炸成千萬片金箔。
那些金箔遇風便漲大，眨眼間化作十幾個卜凡的虛影——有的抱著西瓜啃得滿臉汁水，有的舉著木棍追打偷雞的黃鼠狼，有的正蹲在巷口逗流浪貓。
最離譜的那個虛影竟叉著腰對鎖鏈罵街︰\"嘿你個破鏈子！
沒看見小爺我正升級呢？\"
黑色鎖鏈頓在半空，鏈頭的倒刺遲疑地晃了晃，最終扎進那個罵街的虛影。
虛影\"嗷\"一嗓子化作金粉，卻在鎖鏈抽回時又從另一個虛影里竄出只花斑貓，\"喵\"地撓了鎖鏈一爪子。
賴瑤躲在斷碑後沖卜凡比了個鬼臉，發梢的鈴鐺被血雲里的陰風吹得亂響︰\"初代意志那老古董哪見過這麼多情緒？
我把你從小到大的糗事全做成幻境，它愛挑哪個挑哪個！\"她的指尖又彈出三張符紙，符紙在半空連成三角陣，\"趁現在——\"
\"結界成！\"
賴雪突然咬破舌尖，鮮血濺在半空的玉牌上。
玉牌嗡鳴著脹大，化作半透明的青色光罩，將四人籠罩其中。
卜凡能清晰感覺到，血雲里那些腐蝕氣息撞在光罩上便如泥牛入海，連個漣漪都掀不起來。
賴雪的額頭沁出豆大的汗珠，她盯著玉牌上逐漸浮現的裂紋，聲音輕得像在說給自己听︰\"這是執念結界......用我對你的......所有期待做引......\"她忽然抬頭看他，眼底的溫柔幾乎要漫出來，\"只要你贏......我就永遠等你回來。\"
卜凡的喉嚨突然發緊。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皮膚下的金光已濃得像融化的金砂，龍形圖騰的每一片鱗甲都在吸收紫菱傳來的星力，連心髒的跳動都與星辰之心的頻率重合。
那些曾被他當作玩笑的\"偶然\"突然串成線︰第一次觸發特殊能力時聞到的青銅銹味，每次遇險前手腕的發燙，老人說\"冰淇淋紙小娃娃\"時泛紅的眼眶......
\"原來......\"他輕聲說，\"那些我以為的運氣，都是血脈在替我記住回家的路。\"
血雲突然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卜凡抬頭，看見雲團中央裂開一只巨眼，瞳孔是扭曲的因果鏈形狀。
巨眼里滲出黑色液體，滴在結界上便發出\"滋啦\"的腐蝕聲，玉牌的裂紋瞬間多了十道。
\"它急了。\"賴瑤的聲音里帶著雀躍，她又彈出一把符紙，幻境里的虛影開始互相打架，\"再撐三分鐘！
我能把它的感知攪成漿糊！\"
紫菱突然咳出一口血。
她的星辰之心不再發光，反而開始凝結出冰碴——那是星力透支的征兆。
她抬頭沖卜凡笑，唇色白得像雪︰\"記住......龍首的位置......是血脈最純粹的力量......\"
卜凡感覺有什麼東西在靈魂深處碎裂。
他站起身，斷裂紋里的金光突然暴漲，連腳下的焦土都被染成金色。
龍形圖騰從他胸口浮起，在空中凝成半透明的虛影，龍首微昂，與血雲里的巨眼遙遙相對。
\"我知道了。\"他輕聲說。
他抬起手。
掌心的金光與紫菱殘留的星輝纏繞著凝聚，最終化作一柄半透明的光刃。
光刃的邊緣流轉著暗金與星輝交織的紋路，刃身上隱約能看見龍形圖騰的輪廓，連空氣接觸到刃身都發出細微的撕裂聲。
血雲里的巨眼突然收縮。
巨眼里的黑色液體不再滴落，反而瘋狂往中央聚集，凝成一柄同樣由因果鏈構成的黑刃。
\"你不是替代品。\"卜凡握住光刃，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他望著巨眼里翻涌的惡意，忽然笑了，\"我也不是命運的傀儡。\"
光刃與黑刃相撞的剎那，天地仿佛靜止。
卜凡看見因果鏈構成的黑刃上爬滿裂痕，像老牆皮般簌簌掉落；他看見紫菱的星辰之心重新亮起微光，照得她蒼白的臉有了血色；他看見賴雪的執念結界突然綻放出暖金色光芒，玉牌上的裂紋正在愈合；他看見賴瑤的幻境虛影全部消失，只剩她抱著符紙癱坐在斷碑後，沖他比了個大大的\"耶\"。
然後是轟鳴。
血雲被撕成碎片，露出湛藍的天空。
巨眼發出垂死的嘶吼，黑刃碎成千萬段因果鏈，消散在風里。
卜凡握著光刃的手微微發顫，卻始終沒有松開——直到光刃也化作星塵，消散在他掌心。
\"結束了？\"賴瑤的聲音帶著鼻音。
她從斷碑後爬起來，發梢的鈴鐺還在響，\"我就說嘛，跟我家小凡斗......\"
紫菱突然撲過來。
卜凡只來得及側頭，一道黑色殘鏈便擦著他的耳尖飛過，在身後的斷牆上砸出個深坑。
血雲的殘片里，巨眼的殘影還在掙扎。
它的聲音像生銹的齒輪︰\"斷鏈者......你以為......\"
\"我以斷鏈族血脈起誓。\"
卜凡的聲音打斷了它。
他抬起手，腕間的斷裂紋突然全部亮起，在半空組成與龍形圖騰相同的印記。
龍首的位置發出刺目金光，直接穿透了巨眼的殘影︰\"因果鏈由我重鑄，命運鎖由我斬斷。\"他的聲音里帶著連自己都陌生的威嚴，\"初代意志，退散。\"
巨眼的殘影發出最後一聲尖嘯，徹底消散在風里。
戰場突然安靜下來。
陽光重新灑在焦土上，遠處傳來修士們的歡呼。
紫菱癱坐在地，星辰之心已經縮回她心口，正散發著柔和的銀光；賴雪的執念結界緩緩縮小，最終化作玉牌落回她掌心，玉牌上的裂紋不知何時已全部愈合；賴瑤蹦跳著跑過來，抬手就是一拳捶在卜凡肩上︰\"可以啊你，剛才那套詞兒帥得我都想再給你造十個幻境！\"
卜凡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
斷裂紋已經消失，只留下一道淡金色的印記，形狀正是龍形圖騰的縮小版。
他摸了摸印記，忽然想起老人消散前的話︰\"斷裂紋里的圖騰，是你血脈的印記......\"
\"原來不是斷裂。\"他輕聲說，\"是重生。\"
賴雪走過來，替他擦掉嘴角的血。
她的手指很涼，卻帶著熟悉的藥香︰\"剛才那柄光刃......\"
\"是血脈之力和星辰之力的融合。\"紫菱靠在斷牆上笑，\"我能感覺到，你的血脈里有星辰的根。\"
\"所以以後咱們小凡就是龍星之子啦？\"賴瑤勾住卜凡的脖子晃了晃，\"走！
我知道山腳下有個茶館，老板釀的桂花釀可——\"
\"等等。\"
卜凡突然抬頭。
他望著血雲消散後的天空，那里有一片極淡的金光，形狀像條龍。
龍形金光在空中盤旋兩周，最終鑽進他的眉心。
他的腦海里響起老人的聲音，帶著幾分欣慰的笑︰\"小娃娃，歡迎回家。\"
賴雪擔憂地看著他︰\"怎麼了？\"
卜凡眨了眨眼，突然咧嘴笑了。
他一把將賴瑤扛在肩上，沖紫菱和賴雪揮了揮手︰\"走！
喝桂花釀去！
不過先說好了，這次我請客——\"他頓了頓，眼底的光比星辰還亮，\"畢竟現在的我，可是斷鏈的繼承者啊。\"
三人的笑聲混著風聲飄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