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聲裹著暑氣撞進耳膜時，卜凡的後頸還殘留著被那雙手拽住的溫度。
他低頭看著自己磨得發白的藍白校服褲腳，鼻尖縈繞的奶油甜香突然變得清晰——那是八歲那年，媽媽蹲在他身側，用紙巾擦去他沾在下巴上的冰淇淋漬時，身上淡淡的茉莉香。
\"小凡？\"賴雪的聲音帶著幾分壓抑的急促。
卜凡抬頭，正撞見她垂在身側的手微微發顫，指尖懸著幾根若有若無的銀線，在陽光下泛著渾濁的灰。
這位向來從容的姑娘此刻眉心緊蹙，青玉簪上裂開的細紋里滲出一絲血珠，\"這些命理絲線......被人動過手腳。\"她輕輕捻斷一根銀線，斷裂處竟像被蟲蛀過的棉絮般簌簌掉落黑渣，\"有人用混沌氣模糊了這段記憶的真相，我們看到的，可能只是......\"
\"快看！\"紫菱突然低呼。
卜凡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街角那間銹跡斑斑的紅色報亭正泛著微光——原本貼滿明星海報的玻璃櫥窗上，不知何時浮現出點點星芒，與紫菱胸口暗下去的星辰之心遙相呼應。
她的指尖剛觸到報亭褪色的鐵門，門把手上的鐵銹便簌簌剝落，露出下面刻著的星圖紋路。\"吱呀\"一聲，鐵門向內打開的瞬間，眾人眼前的景象驟變︰報亭內部沒有堆疊的報紙，反而延伸出一條泛著幽光的長廊，牆壁上流動著類似卜凡斷裂紋的暗金色紋路。
\"這是......\"卜凡的喉嚨突然發緊。
他認得這種紋路——三年前在終南山底，神秘老人將斷裂之力打入他體內時，老人掌心就纏著這樣的光痕。
\"你的命運，藏在更深處。\"紫菱轉身時，星辰之心突然亮起刺目的銀光，照得她眼尾的淚痣都發著星芒，\"我能感覺到，鑰匙就在前面。\"
\"等等！\"賴瑤的聲音帶著幾分發顫的驚惶。
卜凡轉頭，正看見她蹲在便利店門口的台階上，指尖壓著一塊碎裂的幻術符。
小姑娘向來靈動的杏眼里此刻翻涌著復雜的情緒，有震驚，有迷茫，更多的是難以言喻的堅定。\"我剛才踫到了冰櫃......\"她指著便利店里那台綠色老冰櫃，玻璃上還凝著水珠，\"然後突然想起......另一個夏天。\"她深吸一口氣，站起身時用力握住卜凡的手腕，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在另一個時間線里，你穿著黑色道袍，我拿著燒火棍，我們在雷暴里背靠背擋過三千陰兵。
你說"瑤瑤別怕，斷鏈在，我就在"......\"她的聲音突然哽住，隨即揚起下巴笑出個小梨渦，\"所以現在換我來說——不管你是卜凡還是什麼斷鏈繼承者，我都站在你這邊。\"
卜凡的心髒重重一跳。
他望著賴瑤泛紅的眼尾，突然想起三天前在萬妖林，這姑娘為了替他擋妖火，硬是用幻術屏障扛了整整三個時辰，最後暈過去時手里還攥著半張沒畫完的符。
此刻她眼底的光比任何幻術都要明亮，他喉結動了動，剛想說什麼，紫菱的聲音從報亭里傳來︰\"過來！\"
長廊的盡頭是間飄著檀香的老屋子。
八仙桌上擺著半杯涼透的茶，青瓷杯沿沾著片茶葉，和卜凡記憶里每周六早晨去敲神秘老丈門時看到的場景分毫不差。
但此刻坐在竹椅上的老人，不再是他記憶中總眯著眼楮打太極的慈祥模樣——他的銀發根根豎起，周身纏著暗金色的斷裂紋，與卜凡體內那些時常刺痛他的紋路如出一轍。
\"你來了。\"老人開口時，聲音像兩塊古玉相擊，帶著空洞的回響。
卜凡的腳步頓在門檻前，他清楚地看見自己十二歲那年的影子從老人背後閃過——那時他摔破了老人的茶碗，正慌慌張張地撿碎片，老人卻笑著摸出塊桂花糖塞給他。
\"我不是你創造的容器。\"卜凡听見自己的聲音在發顫，這句話像是從靈魂最深處擠出來的，\"您說過的。\"
老人的瞳孔突然收縮成細線。
他抬起手，掌心浮起一枚和卜凡斷裂紋同色的玉簡，\"你是斷鏈的繼承者。\"他的聲音里帶著幾分欣慰，幾分悲愴，\"我用三百年時間修補天地間斷裂的因果鏈，卻在最後發現......真正的鑰匙，是我當年從血海里撈起來的，裹著冰淇淋紙的小娃娃。\"
玉簡融入胸口的瞬間，卜凡眼前炸開千萬道金光。
他听見自己骨骼發出清脆的爆裂聲，那些曾經讓他痛不欲生的斷裂紋突然開始流動，從手腕蔓延到脖頸，最後在心髒位置匯聚成一幅他從未見過的圖騰——像是龍，又像是某種更古老的生物，鱗片間流轉著星辰的光。
\"轟！\"
整座記憶空間突然劇烈震蕩。
賴雪踉蹌著撞在牆上，她的命理絲線瞬間崩斷成千萬截；紫菱的星辰之心發出刺耳的蜂鳴，星光里竟滲出暗紅血絲；賴瑤的幻術符\" 啪\"炸響，炸得她額角滲出血珠。
卜凡捂著發疼的胸口抬頭，正看見天際裂開一道血色裂縫，有冰冷的、帶著腐蝕味的氣息順著裂縫涌進來，像無數根細針往他骨頭里鑽。
\"初代意志......\"老人的聲音突然變得虛弱，他的身體開始透明，\"他們感應到了鑰匙覺醒......小凡，記住......\"
\"爺爺！\"卜凡撲過去，卻只抓住一把正在消散的光塵。
老人的聲音消散前最後一句話撞進他腦海︰\"斷裂紋里的圖騰，是你血脈的印記......\"
街角的老掛鐘突然倒著轉了三圈。
賴雪顫抖著扯住卜凡的衣袖，她的青玉簪徹底碎裂，碎玉扎進掌心也渾然不覺︰\"空間要塌了！\"紫菱咬著牙撐起星力屏障，星辰之心的銀光已經變成慘白色；賴瑤則迅速結印，在三人腳下畫了個閃著金光的傳送陣。
卜凡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那些斷裂紋不知何時已連成一片，在皮膚下流轉的暗金色光芒里，隱約能看見一座古老圖騰的輪廓，像被蒙了層霧的青銅器，卻正隨著他的心跳，一點一點褪去霧氣。
血色裂縫里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像是某種遠古巨獸的咆哮。
卜凡突然笑了，他抹掉嘴角的血，反手握住賴雪的手，又抓住賴瑤的手腕，對著紫菱喊道︰\"撐住！
我倒要看看，這所謂的初代意志，能不能攔得住斷鏈的繼承者！\"
傳送陣亮起的瞬間，他听見自己體內傳來一聲清越的龍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