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過年,到處是置辦年貨的。菜場、綜合性食品商店、百貨大樓,擠滿了男女老少。
臨街餐館反而蕭瑟起來。少了學生們,麓山路像被抽掉了精氣神,蔫了。
中午,陳國峰、陳國華兩兄弟在自家餐館王氏東北菜)吃飯,韓世軍、王中華作陪。
一大鍋東北亂炖放在4人桌中間,3個男的埋頭苦吃,牛似的,生怕吃慢了要餓肚子。
王中華踢了踢韓世軍,韓世軍“哦”了一聲,停下筷子,朝陳國峰問道︰“打算什麼時候回去?票買了沒?我下午去買票,要不把你倆的也買了?買晚了,可買不著!”
“嗯,可以。”陳國峰別別扭扭應著。
學校放假了,韓世軍跟陳國華到現在沒走,一個在等老婆,另一個很明顯,在等他。
心里雖沒這麼快釋懷,人都主動示好了,他作為哥哥,也不能太小心眼兒了。今年過年,估計要一起過了。
“西西上次藥物過敏測試,數據顯示,她是過敏性體質,不適合野外作業,危險系數大。”陳國華突然間說道。
“沒听她說起過啊!”陳國峰放下了筷子,一臉嚴肅,“搞錯了吧?她從小到大從不過敏!”
“有些過敏在一定環境或刺激下才爆發。藥物測試的目的就是這個。把身體隱藏的危險提前暴露出來,以免日後造成更大的威脅!”
陳國華吃飽了,停了筷子,說著自己的想法︰“不適合野外作戰也沒關系。跟我一樣,以後做技術兵,我來帶!”
“哼。她不一定樂意。最不愛學習!隨我!”陳國峰有點頭疼。他可做不了陳羽西的主,“回頭我讓文英問問她怎麼想的吧。”
“剛好!”王中華把筷子一拍,抹著嘴說道,“趁早消停!這次開卡車,下次指不準讓她干啥呢!一個好好的孩子,家里都不舍得讓她干一點兒活兒,這才一個學期,天天見不著也就算了,看臉都黑成啥樣兒啦?飯都吃不上熱乎兒的!我看你們幾個男的,屁用都沒有!書讀得再多,啥勁兒都使不上!白瞎!”
韓世軍和陳國峰已經習慣王中華說話的風格了,吃驚的只有陳國華。他假裝喝著已經見底的茶水,不敢再說話。
“嗶嗶…嗶嗶…”腰上別著的傳呼機響了起來。
陳國峰低頭拿起傳呼機,打開一看,上面寫著︰“老爸,速回電至0571xxx。”
他的心猛地一收縮,立刻起身,差點把屁股下的凳子帶翻,急忙走到收銀台那里回電話。
“咋啦?發生啥事兒啦?”王中華被他的舉動嚇一大跳。能讓陳國峰著急的事情,不是跟文英就是跟西西有關。
三個人慌忙起身,圍在了收銀台邊。
陳國峰著急下,撥錯了兩次號碼,第三次才把號碼撥對。
“按免提!”王中華叫道。
陳國峰按了免提,4個人死死盯著電話機。
“喂?”電話被接起,一個男人的聲音。
“你好!我是陳羽西的父親陳國峰!”
“哦。這里是杭州市龍翔橋派出所。剛剛呢,發生一起惡性傷人案。受傷的人被送到醫院時重度昏迷,還一直拉著一個人的手胳膊不肯放手…”
“誰受傷?是我女兒嗎?”陳國峰聲音都抖了。
“不要打斷我說話。受傷的是一個男人。被拉著手胳膊的是一個女孩子。這個女孩子一直不肯說父母是誰,我們嚇唬了半天,她才報了你的傳呼機號碼。現在,我需要確認一下信息,請問你的姓名…”
“杭州市龍翔橋派出所是嗎?我叫陳國峰,警號是xxx。我女兒吃過飯了嗎?沒吃過的話,給她飯吃!我立刻出發,10小時內到!”
掛了電話後,陳國峰對韓世軍說,“你跟我一起走,我去借輛車,咱們開車去。”
又對陳國華說,“下午你買到杭州的票,帶你嫂子和中華姐去!買不到直達的,就買附近城市的,別耽誤!”
“哥,放心,沒事兒。我待會兒打個電話給我同學,他在杭州,能接應。”
“嗯!”
這邊幾個大人慌里慌張,陳羽西在醫院里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明明是見義勇為,把人送到醫院搶救。一轉眼,她被扣在了醫院里,走都走不了。
那些個看熱鬧的人,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不然,有嘴都說不清了。窗口的師傅應該能證明吧?
早飯沒吃,中飯沒吃。
被救人的手死死攥著她的左手胳膊,力氣來了個大。
她第一次被迫看人做手術,還是以一種極其奇怪的姿勢︰半蹲著。
肚子被剖開是這樣的?她感覺有點惡心,撇開臉不去看,對老媽的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一個女醫生時不時看向她,看得她臉都燙了。太丟人了!好在不認識!
終于,手術結束了。
不知道警察有沒有找賣烤鴨的師傅問清楚?不知道那個店門口有沒有監控?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走?
陳羽西覺得倒霉透頂。來旅游的第一天,怎麼變成這樣了?友好飯店的房間電話號碼沒記過,只記得老爸的傳呼機號,這麼久沒回去,幾個人該不會以為她失蹤了吧?
“你…你媽媽是不是姓章?”剛剛看她的女醫生洗完手後,得了空開始跟陳羽西交談。
“對。你認識我媽?”
“我就說怎麼看你這麼眼熟。你叫西西吧?我在章老師手下實習過兩年,前年才分配到這家醫院。實習那會兒,章老師空了就把你的照片拿出來看,有幾次還哭了呢。”
半個小時後,陳羽西吃上了熱乎乎的小籠包。
她發現,還是老媽的人脈寬廣,能讓她吃上飯。
一口氣吃了16個小籠包,把女醫生給驚的。她從來沒見過這麼能吃的女孩子。
吃飽後,陳羽西想著女醫生剛剛說的話,真正從心底里動搖了。她開始認真考慮放棄做職業軍人。
在友好飯店睡得口水橫流的幾個人,陸續被餓醒了。
趙奕打了個電話給前台,讓前台把中飯送到房間里,跟柳荷美美地吃著精致的粵式餐點。吃完後,又躺回了床上,準備睡個午覺,下午再活動。反正跟導游嚴夢小姐約了下午見。
韓子欽也醒了,只是被陳羽西枕著的腿隔天發作了,酸疼無比,懶得動。雖覺得陳羽西去的時間久了點,想著,或許手表修一修要很久?再者,陸珊珊纏著她大吐煩惱,她只得充當狗頭軍師,至少不能離開,自是顧不上陳羽西。
至于葉莎莎,更加不會關注到陳羽西了。
可憐的陳羽西一直等到下午一點,做完手術的男青年才把手松開了。
那是因為他醒了。麻藥勁兒過去了,疼醒的。
被抓了幾個小時,陳羽西的左手胳臂腫了起來,估計第二天會烏青甚至發紫。
“你叫什麼?家在哪里?家里電話多少?”陳羽西靠在病床床頭輕聲問道。
吃飽喝足了,老爸也知道了,她反而不著急了。沒準老媽、大娘也知道了。少不了一頓說。
“梁…子…旭。”男青年吃力地說出三個字後,渾身冒著冷汗,沒法再多說一個字。
“別說話了。醫生說運氣好,沒有傷到內髒,什麼後遺癥都沒有。醫藥費我給你墊付,只管放心休養。”
陳羽西安慰著梁子旭,心想,及時拉的那一下,還是有作用的。當了這麼些年兵,遇到歹徒,反應還是不夠快。如果再用力一些,判斷再早一點,就不會讓人民遭罪了。
梁子旭閉了閉眼楮,把眼前人的長相牢牢地記在了腦子里。失了過多血的他,供氧不足,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
這樣,直到下午2點,來了一個男人,跟守在病房門口的警察交涉了一番。
陳羽西隱隱听到“大水沖了龍王廟”之類的話語。
半個小時後,陳羽西到派出所錄了口供,簽了字,獲得了自由。
“嚇壞了吧?我是你叔叔的同學廖剛。放心吧,延安路大路口都有監控,知味觀門口也有監控。臨近過年,小偷小摸有點多,派出所人手少。剛緊急調了監控,都是誤會。”
“沒事。”
“我帶你去吃飯,壓壓驚?”
“不用了,我回去換身衣服。衣服髒了。”身上的衣服浸染上了受傷人的血,不能再穿了。
“那行。住在哪里?我送你去。”
“好!”
陳羽西知道,廖剛給她做了擔保,需要知道她住在哪里。
以前,陳羽西沒接觸過學校外的世界,覺得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這天,短短的幾個小時,讓她看到了︰白是不是白,需要證明!
那,黑是不是黑,需要證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