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項羽，同樣輸不起另一場“損失”。
高要的目光銳利起來。他深知，項羽此刻的猶豫，並非僅僅因為那子虛烏有的五千騎兵。關鍵在于代價！在真正拿下陽平關這座鑰匙之前，項羽絕不能再承受一次重大的、計劃外的損失了。
戰前，誰能想到這座關隘會如此難啃，竟已吞噬了一萬五千名精銳楚軍？這個數字，足以讓任何統帥感到肉痛和警惕。若此刻再中埋伏，再折損數千甚至更多人馬，即便對于兵多將廣的項羽而言，也傷及筋骨了。
拿下陽平關，就掌握了進入漢中的鎖鑰，戰略主動權便牢牢在握。屆時，進可攻掠漢中腹地，退可憑險據守，將高要的勢力封鎖在秦嶺以南。無論怎麼看，楚軍都已立于不敗之地。
但若關還沒拿下，兵力卻已折損過巨……那後果，項羽也無法承受。巨大的傷亡會嚴重挫傷軍隊銳氣，動搖軍心，更會打亂範增和易小川為他規劃的整個戰略布局。到時候，是否還有足夠的兵力和士氣繼續執行後續計劃？恐怕連項羽自己都無法保證。
“所以，你在怕……”高要盯著沙盤上代表楚軍大營的標識，喃喃自語，“你怕的不是我的‘五千騎兵’，你怕的是無法承受的代價，怕的是到手在即的勝利橫生枝節，怕的是無法向你的亞父、你的將士交代。”
正是這種“輸不起”的心態，在高要看來，成了他眼下唯一能利用，也必須利用的武器。他將所有的賭注，都壓在了項羽的謹慎之上。夜風吹過窗欞，發出嗚咽般的聲響，仿佛預示著明日即將到來的腥風血雨。這是一場雙方都自認“輸不起”的較量，勝負之數，懸于一線。
天光撕破夜幕，將冰冷的青色涂抹在山川與營壘之上。項羽的中軍大帳內，燭火通宵未熄，此刻更是人影幢幢。一隊隊風塵僕僕的斥候魚貫而入，帶著一身露水和疲憊，低聲而急促地匯報著徹夜探查的結果。
項羽端坐于帥案之後，甲冑在身，面色沉靜如水，唯有指節因過度用力而微微發白，暴露著他內心的波瀾。他听得極其仔細，從周圍山谷密林的地形復雜，到敵軍外圍哨卡的活動頻率，事無巨細。
然而每一條回報，都像是一塊沉重的石頭，接連投入他心湖，讓那水深不見底，卻暗流洶涌。
“報！西側山谷未發現大規模敵軍騎兵蹤跡！”
“報！北面河道沿線，未見渡河跡象！”
“報！南面密林深處有新鮮馬蹄印，但追蹤數里後消失，無法確定具體去向！”
——那五千騎兵，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里，無影無蹤。找不到，恰恰是最令人不安的。他們就像一柄懸在頭頂的利劍，不知何時會驟然斬落，迫使楚軍在攻城時，必須時刻分兵提防側翼與後路。
“報！我軍營地周邊，發現大量南境軍斥候活動痕跡，極其猖獗，試圖驅趕時便迅速遁走！”
——這些如同蒼蠅般揮之不去的眼楮，無疑是在嚴密監控楚軍的一舉一動，更印證了那支幽靈騎兵的存在，他們需要情報來指引突擊的方向。
最後一份匯報，則讓項羽的眉頭鎖得更深︰“報！陽平關城頭守軍換防，所見士卒……盔明甲亮，精神飽滿，毫無疲態！與昨日截然不同！”
這個消息，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項羽最後的一絲僥幸。士兵的疲憊可以偽裝，但那種歷經血戰後由內而外的倦怠是難以徹底掩飾的。如今城頭上那些“神采奕奕”的生力軍，幾乎就是南境軍援兵已然抵達的鐵證！
帳內陷入一種壓抑的沉默。所有線索都指向那個最糟糕的可能性︰高要不僅獲得了增援，還隱藏著一支強大的機動力量，正窺伺在旁。
進，還是退？
項羽的目光掃過案上的地圖，陽平關像一顆頑固的釘子，釘在他進軍漢中的咽喉要道上。範增的叮囑、易小川的謀劃、巨大的傷亡代價、以及此刻莫測的風險……種種思緒在他腦中激烈交鋒。時間在沉默中流逝，帳外傳來戰馬不安的嘶鳴和將士們準備攻城的嘈雜聲響。
最終，項羽眼中閃過一抹決絕的厲色。他是西楚霸王，豈能因疑懼而裹足不前？巨大的風險往往也伴隨著巨大的戰果。他猛地站起身，甲葉鏗鏘作響，聲音斬釘截鐵，打破了帳內的死寂︰
“傳令三軍，準備進攻！”
晌午時分，低沉而雄渾的戰鼓聲如同滾雷般敲響，震蕩著山谷。黑色的楚軍軍陣再次如同潮水般涌動，向著巍峨的陽平關緩緩逼近，刀槍如林，反射著冰冷的光澤。
城樓之上，高要扶著冰冷的垛口，望著下方無邊無際的敵軍浪潮，心髒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動。手心微微滲出汗意，並非出于恐懼——走到他這一步，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而是一種高度壓力下的生理反應。
他賭對了項羽的多疑和謹慎，成功拖延了時間，並布下了疑陣。但項羽最終選擇的依然是進攻！這位霸王的魄力和決斷，已然超出了他最樂觀的估計。
現在，疑兵之計雖擾亂了項羽的心神，卻未能完全嚇阻他的攻勢。真正的考驗，此刻才剛剛開始。高要深吸一口氣，壓下胸腔里的悸動，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他必須守住，必須撐到那真正決定勝負的時刻到來。
“弩機準備！滾木 石就位！”他的喝令聲在城頭上響起，壓過了漸近的戰鼓與腳步聲，“告訴弟兄們，想要回家見爹娘妻兒的，就給本王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楚軍要上來了！”
此時的高要也明白，項羽打都不打直接撤退是不可能的，現在需要做出的就是一副堅守的樣子，而且還要是誘敵深入的狀態，自己做的越好，實際上項羽就越不敢輕易進攻，這都是相對的，
而從楚軍進攻的氣勢上來看，此時的楚軍也的確遠遠不如前幾日有進攻的威脅感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