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即便是身經百戰、勇冠三軍的項羽,也不由得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骨升起!高要此人,用兵往往出人意料,狠辣果決,他絕對干得出來!
震驚、疑惑、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各種情緒在項羽心中激烈交織。他原本篤定明日必破城池的自信,在這一刻受到了劇烈的沖擊和動搖。他發現自己之前對高要“山窮水盡”的判斷,可能出現了致命的誤差!
“快!再探!給本王死死盯住那支騎兵的動向!查明他們到底有多少人,具體去向何處!快!”項羽對著傳令兵厲聲嘶吼,聲音因為急切而顯得有些沙啞。
傳令兵連滾爬起,飛奔而去。
項羽則站在原地,望著北方漆黑的夜空,眉頭緊鎖成了一個“川”字,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營帳外的火把光芒映照在他陰晴不定的臉上,剛才的睡意和明日進攻的興奮早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和疑慮。
項羽勒馬駐足眉頭緊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烏騅馬的韁繩,金屬甲片在暮色中泛著冷硬的光澤。這是他第一次在戰前感到一種難以捉摸的滯澀——高要此人,就像一團浸了油的棉絮,看似松散,實則每一次踫撞都會濺出令人猝不及防的火星。
“騎兵……五千……”他低聲自語,聲音沉郁得如同壓城的烏雲。探馬的情報絕不會錯,南郡方向平靜無波,南境軍的援兵絕無可能悄無聲息地越過他的耳目。那高要的這支騎兵,莫非是從地底涌出?
他想起前幾次交手,高要那看似凌亂的守勢背後,總藏著刁鑽的反擊時機。那不足五千的守軍,憑借關隘之險和層出不窮的守城器械,竟生生磨掉了他近兩萬精銳。每一次以為破城在即,總有一支預備隊從意想不到的角度殺出,或是火矢,或是落石,或是敢死之士的亡命反撲。
而現在,這憑空多出的五千騎兵,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騎兵,非步卒可比。養一騎所耗,可抵數兵。高要竟能藏下這樣一支力量,直至此刻才亮出獠牙?項羽的目光掃過自己麾下肅立的鐵騎,同樣是騎兵,但他幾乎能想象出那關牆之後藏匿的敵人騎兵是何等模樣——定然是輕甲快馬,擅奔襲,利切割,為的就是在決戰時刻驟然殺出,直插他的軟肋。
“示敵以弱,藏鋒于鈍……”項羽冷哼一聲,高要玩的正是這套把戲。敢放出五千騎來沖擊他的大營,城內守軍必然不少于此數,甚至更多。否則,傾巢而出乃是自取滅亡。高要絕非蠢人。那麼,最可能的便是——此人至少又得了一萬生力軍。
這個數字讓項羽的胃腹微微抽搐。一萬生力軍,加上原本那群如跗骨之蛆般難纏的老兵,陽平關已從一塊難啃的骨頭,變成了一座布滿尖刺的鐵甕。明日?原定的總攻計劃此刻顯得如此蒼白可笑。他仿佛能看到,當他的大軍如潮水般拍擊關牆,血戰正酣之際,側翼或後方突然煙塵大作,那五千養精蓄銳的敵騎如毒蛇般竄出,直撲中軍帥旗……
夕陽徹底沉入山脊,巨大的陰影吞沒了楚軍連綿的營寨。寒意隨著夜風彌漫開來。項羽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得肺葉生疼。他揮手招來傳令官,聲音里听不出波瀾,卻帶著千鈞之重︰
“傳令各營,加固寨柵,多設鹿角拒馬,斥候放出二十里。明日……暫緩進攻。”
命令下達,他卻依然佇立原地,目光如炬,似乎想穿透逐漸濃重的夜色,燒灼那關牆之後的身影。高要,你究竟還藏了多少後手?
陽平關內,帥府之中的氣氛並不比項羽大營輕松半分。燭火搖曳,將高要緊繃的身影投在粗糙的牆壁上,拉得很長,微微晃動,一如他此刻的心緒。
他的指尖重重按在沙盤的邊緣,幾乎要嵌進那代表陽平關的木質關隘模型里。城外是項羽如黑雲壓城般的數萬楚軍,城內是他苦苦支撐、已然疲敝的守軍。緊張感如同實質的繩索,纏繞著他的心髒,越收越緊。
這不僅僅是一場軍事博弈,更是一場驚心動魄的心理戰。他布下疑陣,拋出那“五千騎兵”的香餌,賭的就是項羽的多疑和謹慎。但項羽會咬鉤嗎?高要沒有絲毫把握。那位西楚霸王勇猛絕倫,但並非無腦莽夫,尤其在吃了數次虧後,其警惕性已提到極致。若此計被識破,未能調開楚軍主力,那麼明日,陽平關將迎來最殘酷、也可能是最後的總攻。
守得住嗎?這個問題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時刻抵在他的後心。蕭何冷靜到近乎殘酷的分析言猶在耳︰“將軍,多這一千疑兵,或少這一千疑兵,陽平關該破,終究會破。無非是早半日還是晚半日見到項羽的帥旗插上城樓罷了。”
這話刺耳,卻是血淋淋的現實。雙方實力的差距,並非一兩道計策能夠徹底抹平。
他之所以必須在這里死戰,賭上一切,原因遠比“守住漢中”這四個字更沉重。漢中可以丟,丟了還能再圖奪回。但咸陽——那座他苦心經營、視為最終根基的城池,絕不能有失!他的家眷,麾下諸多將領的親族,幾乎都被他以“集中保護、便于安置”的名義,遷入了咸陽。這本是為了凝聚人心,穩固後方,如今卻成了懸在他頭頂的利劍,一根將他死死釘在陽平關前的鎖鏈。
一旦陽平關失陷,漢中門戶洞開,楚軍兵鋒便可長驅直入。即便咸陽城高池深,短期無虞,但整個戰略態勢將徹底崩壞。消息傳開,軍心必然動搖,那些家眷在咸陽的將領們會如何想?民心士氣又會遭受何等打擊?屆時,項羽根本無需強攻咸陽,或許內部的恐慌和壓力就足以瓦解他的勢力。他高要,輸不起咸陽,更輸不起這份凝聚力的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