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綻,林間霧靄氤氳。熹微的曙色透過枝葉的罅隙,在苔痕斑駁的曲徑上投下細碎的光斑。露珠懸垂于草尖,將晨曦折射成晶瑩的碎鑽,隨著晨風輕顫,仿佛隨時要墜入泥土的懷抱。
“蓬頭垢面,秘奧埋名,頤神養氣忘形……”天競癱坐在草地上,木魚聲有一下沒一下地響著,懶散得像是隨時要斷氣。
她歪著腦袋,道袍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發髻散亂得活像個被雷劈過的鳥窩。手里的木魚槌要掉不掉地懸在指尖,每敲一聲都透著一股子\"愛響不響\"的敷衍勁兒。
“並沒縴塵掛染,意靜心明……”她拖著長音念叨,眼皮子直打架,活像這經文是什麼催眠咒。可偏偏嘴角又時不時抽搐兩下,顯然心里正憋著什麼了不得的話。
“逍遙自然快樂……”她忽然翻了個白眼,木魚槌\"咚\"地一歪,不偏不倚正敲在膝蓋骨上。
“嗷!”天競瞬間弓成一只蝦米,疼得直抽冷氣,手里的木魚差點飛出去三丈遠。她齜牙咧嘴地揉著膝蓋,眼角都逼出了兩滴淚花,“快樂個鬼啊!這破經念得我舌頭都要打結了!”
\"握、握玄機,修長生……長生個腿啦!”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咬著後槽牙擠出來的,活像在跟這本破經書較勁。道袍下擺被她自己踩得皺皺巴巴,頭頂那撮睡覺壓出來的呆毛氣得直翹,隨著她夸張的踉蹌動作一抖一抖的,活像只炸了毛的貓尾巴
“等一下。”天競突然一個鯉魚打挺直起身來,動作利落地撢了撢道袍。陽光下,衣袂間繡著的那只小狐狸隨著她的動作靈動地躍動起來,那針腳活靈活現,仿佛下一秒就要從布料里躥出來似的。
“我 個……”天競的聲音在爆發到一半時戛然而止。她慌忙捂住自己的嘴,那雙瞪大的眼楮里寫滿了難以置信。發絲隨著她憋住的動作輕輕顫動,整個人就像發現了什麼驚天秘密般僵在原地,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連點兩下然後……”天競突然豎起食指,指尖泛起一抹瑩瑩青光。她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對著參天古樹連點數下,一聲悶響,她的指尖竟深深陷入樹皮之中。木屑飛濺,樹皮在她指下炸開蛛網般的裂紋。她眉頭一挑,第二指緊隨而至。
\" 嚓!\"這次整棵大樹劇烈震顫,樹心傳來令人牙酸的斷裂聲。樹冠上的鳥雀驚飛四散,落葉如雨點般砸落。
就在她第三指蓄勢待發之際,\"轟隆!\"參天古木竟從中段轟然炸裂!木屑橫飛,斷裂的樹干帶著驚天動地的聲勢砸向地面,激起漫天塵土。
“我成啦!”天競正躺著發呆,突然一個鯉魚打挺接鷂子翻身,\"唰\"地彈了起來。這動靜嚇得旁邊啄食的幾只山雀炸了毛,\"嘰喳\"亂叫著四散飛逃,羽毛都掉了幾根。
“金木隨波流轉,火運炎煬。自是虎龍交戰,吐神珠、結正晶䉪。”她得意洋洋地豎起那根還通紅的手指頭,在原地\"滴溜溜\"連轉三圈。雪白的道袍下擺\"嘩\"地鋪展開來,在陽光下活像朵突然綻放的白蓮花。
“又有人闖陣?!”白月正沉在夢鄉深處,忽然間,懸于梁下的銅鈴毫無征兆地炸響。那尖銳的金屬震顫聲像一把利刃刺破寂靜,驚得她渾身一顫,整個人如炸毛的野貓般從吊床上彈射而起。
她猛地推開門扉,硝煙裹挾著木屑撲面而來。天競就站在那片狼藉中央,對著支離破碎的古樹殘骸手舞足蹈。她的長發在爆炸的余波中狂亂飛舞,被火光映照的身影在煙塵中扭曲變形,活似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那癲狂的笑聲混著樹木燃燒的 啪聲,在焦灼的空氣中格外刺耳。
“呃……”白月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動了兩下,喉嚨里滾出半聲含糊的悶哼。她眯起的眼楮里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指甲不自覺地掐進了掌心。
“儂腦子瓦特啦?”白月猛地倒抽一口涼氣,瞳孔驟然收縮。她一個箭步沖上前,拽住天競的衣領就往回拖,指甲幾乎要掐進對方的皮肉里。
“嗷!”天競猝不及防被她拽得一個趔趄,頓時像只被揪住後頸皮的野貓般胡亂蹬腿。她細瘦的四肢在空中劃出凌亂的弧線,布鞋鞋尖踢起的木屑簌簌落在白月臉上。
“限你今天把炸毀的陣法修好,”白月猛地松開天競的衣領,指尖在對方布料上留下幾道明顯的皺痕。她垂眸掃了眼自己沾滿木屑的衣袖,冷著臉一記一記拍打,每一下都帶著克制的力道。她突然豎起食指,幾乎戳到天競鼻尖,“太陽落山前我要驗收。”
“鈺袖姐姐呢?”天競一邊揉著發紅的脖頸,一邊踮起腳尖,歪著腦袋往屋內偷瞄。她眼珠轉得飛快,活像只打著壞主意的狐狸,嘴里還故作天真地拖長音調。
“她在入定。”白月身形一閃,如鬼魅般截斷天競窺探的視線。她周身氣勢驟然凜冽,嗓音壓得極低,每個字都裹著寒意。
“收起你那些花花腸子。現在,立刻,去修陣法。”白月二話不說,抬手就按住天競的腦門,五指一收,將她那張鬼精鬼精的臉推得老遠。
“略∼”天競沖著白月背影吐了吐舌頭,待那襲白衣完全消失在門後,立刻原形畢露。她單腳蹦跳著做了個鬼臉,她一邊揉著發疼的後頸,一邊沖著緊閉的房門吐舌頭。
“啪!”一塊石子突然擦著天競的耳畔飛過,在她面前的樹干上撞得粉碎。天競渾身一僵,緩緩轉頭,只見白月不知何時又站在了門口,手中還掂著另一塊石子,眼神冷得像冰。
“呃嘿嘿嘿嘿。”天競突然\"噗嗤\"笑出聲來,像只惡作劇得逞的小貓般弓著腰,邊笑邊踮著腳尖往後退。數到第三步時突然一個靈巧的轉身,撒腿就朝樹林里跑去。
“呼呼。”天競邊跑邊回頭張望,像只歡快的小鹿般在林間輕盈跳躍。她故意放慢腳步,時不時還停下來假裝整理衣襟,等听到身後傳來動靜時,又立刻蹦跳著加速跑開,發梢在陽光下揚起一道金色的弧線。
“好啦,就這兒~”天競猛地一個急停,繡花布鞋在焦土上擦出半道月牙痕。她足尖輕點,像戲台上的花旦般旋身而立,繡著纏枝紋的鞋面在塵土間若隱若現。雙手往腰間一叉,杏眼微眯,活脫脫一只偷到油的小老鼠,連鬢角散落的碎發都翹著得意。
她伸展腰肢,做了個大大的懶腰,忽然一陣微風拂過,她額前的碎發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顏色,從發根開始漸漸染上霜雪般的潔白,如漣漪般擴散,轉眼間滿頭青絲已化作銀瀑,在陽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夫水簾洞主鬼谷子,秘密天文大道,測天地之機,曉造化之本。天生真性,逐嗜欲而迷。不知生死,難曉幽微之理。道德陰符,總明大道之機。照夜內丹,並是聖人之道。”天競忽地神色一凜,那雙繡著纏枝蓮的布鞋在焦土上踏出個規整的禹步。鞋頭點地時驚起三縷塵煙。她指尖掐訣,唇間流瀉出清越的誦念。
“哎呀,這不就行了?”天競晃著滿頭銀發,繡花鞋尖得意地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她手指繞著發尾轉圈,每轉一圈就有細碎的光塵從指縫間漏下,落在修復好的陣眼上泛起漣漪般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