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浪在甬道口來回踱步，靴底與青石地面摩擦發出細碎的聲響。他的身影在壁燈下忽長忽短，右手食指不停地敲擊著劍鞘，發出有節奏的輕響。
“師叔，怎麼樣？”他見肖屹的身影從陰影中浮現，他猛地止步，一個箭步搶上前去，聲音壓得極低，卻掩不住語氣中的急切。
“我們走。”肖屹腳步未頓，只是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他的聲音低沉沙啞，仿佛從胸腔深處擠壓而出，這個三字裹挾著夜風的涼意，在甬道中沉沉落下。
白浪輕輕點頭，右手自然地搭在劍柄上，跟著肖屹向外走去。兩人的腳步聲漸漸消融在幽暗的甬道中，只余下壁燈投下的搖曳光影。
白浪跟在肖屹身後，兩人沿著鎏金雕花的舷梯緩步而下。身後樓船內笙歌未歇，琉璃燈盞將朱漆廊柱映得流光溢彩，隱約還能听見象牙骰子在玉盤中清脆的滾動聲。江風拂過時，那些茜紗帷幔便輕輕掀起，露出內里觥籌交錯的熱鬧景象，與此刻兩人沉默的背影形成鮮明對比。
夜風掠過江面，吹得樓船上三十六盞描金琉璃宮燈搖曳生姿，將二人身影投在檀木甲板上。那影子時而拉長得越過三丈寬的船舷好似鬼魅，時而縮作一團又似稚童，燈影交錯間，樓船雕欄玉砌的輪廓在夜色中愈發清晰，飛檐下懸著的鎏金鈴鐺叮咚作響。
二人踏出樓船時，江風裹挾著水汽撲面而來。白浪忍不住回頭望了眼那艘燈火通明的巨舫，卻見肖屹已大步流星走向岸邊小舟，衣袂在風中獵獵作響。
“師叔，等等我！”白浪三步並作兩步追上前去，靴子踏在浸透夜露的木板上，發出\"咚、咚\"的悶響。他縱身躍入小舟的剎那，船身猛地一沉，驚得幾尾銀魚躍出水面，鱗片在月光下劃出數道轉瞬即逝的亮線。
肖屹立于船頭，望著遠處漸漸遠去的樓船輪廓，眼神晦暗不明。他抬手解下腰間酒葫蘆，仰頭灌了一口，喉結上下滾動。月光下，葫蘆表面的斑駁紋路清晰可見。
\"師叔，可是出了岔子？\"白浪緊趕兩步，與肖屹並肩而立，借著月色看清他眉間那道深如刀刻的皺痕。他嘴唇微動，吐出的字句輕若游絲，剛出口便被江濤聲吞沒。
“如果再在這里查下去，下次就該有人來叩劍閣的山門了。”肖屹驀地仰首望天，月光勾勒出他瘦削的側臉輪廓。他右手無意識地懸在半空，指尖微微顫動，像是在撥弄無形的琴弦。江風掠過時，他灰白的鬢發在月色中泛著銀光。
江風驟急，掀起他寬大的衣袍翻卷如浪，布料在風中發出裂帛般的聲響。那灰白的衣袂在月光下起落翻飛。
……
洛天依足尖在窗欞上輕輕一借力，身形如燕般掠入廂房。茜紗帷幔在她身後翻卷，將月色篩成細碎的銀屑灑落地面。她飄然落地時，連檀木地板上的塵埃都未曾驚動，仿佛只是一縷夜風穿堂而過。
洛天依抬手解下面紗，露出素淨的臉龐。夜風輕拂，她額前幾縷碎發微微晃動，在燭光下投下細碎的陰影。她眸光平靜如水，既無喜色也無怒容，只是靜靜地望向窗外的月色。
“今日算是見識了，何謂過剛易折……”洛天依斜倚在朱漆雕花窗邊，縴指無意識地描摹著窗欞上繁復的纏枝紋。她低語呢喃，聲若游絲，不知是說與那穿堂而過的夜風，還是說與窗欞上棲息的一只夜蛾。話音未落，夜風忽然轉急，卷起她腰間絲帶，在月光下翻飛如蝶。
“看來只能另尋時機，再助他一臂之力了。”樂正綾斜倚在紅木欄桿上，指尖輕叩著鎏金扶手。她望著遠處漸行漸遠的背影，唇角微揚，話音未落，一片梧桐葉飄落在她肩頭，又被忽起的夜風卷走，消失在燈火闌珊處。
“對不起風鈴兒啊，冒著這麼大的風險當內鬼，結果還搞成這樣子。”她雙手交疊枕于腦後。茜紗燈罩透出的暖光在她臉上投下斑駁光影。
“一回生，二回熟嘛。”洛天依唇角勾起俏皮的弧度，眼尾微微上揚，燭光在她眸中跳動如星。窗外忽有夜風掠過，吹得案上信箋沙沙作響，恰似在應和著她這句玩笑話，“阿綾你不用擔心。”
“嗯。”樂正綾輕輕頷首，鼻間溢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應答。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茶盞邊緣，釉面上映出她微微彎起的眉眼。窗外竹影搖曳，將斑駁的光影投在她半邊臉頰上，掩去了那一閃而過的復雜神色。
……
“怎麼說，就這樣放過他？”風鈴兒指尖在案幾上輕叩三下，節奏刻意放慢。她垂下眼睫，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幾分刻意的陰冷，燭火在她眸中跳動，映出眼底一抹難以察覺的銳利。
鐵面生指節輕叩玄鐵面具，發出沉悶的\"咚\"聲。他右手執著的青銅酒樽在案幾上緩緩畫著圈，樽底與檀木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
“他不敢動手。”面具下的聲音像是從鐵罐里傳出來的，帶著詭異的金屬共鳴。話音未落，窗外夜梟突然發出淒厲的啼鳴，室內燭火猛地一顫，在他面具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呵。”風鈴兒指尖一頓，青瓷盞沿發出\"叮\"的一聲清響。她垂眸凝視著茶湯上浮動的煙靄，唇間溢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嗤。
燭火忽然爆了個燈花，將她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茶煙氤氳間，只見她唇角微微繃緊，像把出鞘三分的匕首。
“你就不想知道緣由？”鐵面生突然五指收攏，青銅酒樽\"鏗\"地砸在紫檀案上，震得三盞燭火齊齊一暗。玄鐵面具緩緩轉向風鈴兒時，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眼孔中兩點幽光如淬毒的箭鏃。
“抱歉，我還真不想。”風鈴兒忽然將茶盞往案幾上一擱，瓷底與檀木相撞，發出\" \"的一聲脆響。她抬起眼簾，眸中似有寒星閃爍。
“另一艘真正運東西的船，是秘密出發的。”鐵面生的玄鐵面具在燭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澤，指節叩擊面具的悶響在廂房內規律地回蕩。他忽然俯身，食指蘸取杯中殘茶，在檀木案幾上緩緩拖出一道蜿蜒的水痕。
“除了我們，沒人知道。”廂房內霎時靜得滲人，連燭火都凝固般不再搖曳。鐵面生突然振袖一揮，青銅酒樽\"砰\"地砸在案幾上，震得青瓷茶盞跳起三寸。飛濺的酒珠在半空劃出晶瑩的弧線，落地時竟似金鐵交鳴般清脆，“你猜，如果那東西真的失竊了，該懷疑什麼人？”
鐵面生忽然將五指張開按在案幾上，玄鐵指套與檀木摩擦發出刺耳的\"吱嘎\"聲。他緩緩移動手掌，在光滑的案面上拖出五道清晰的劃痕，恰好組成一柄利劍的形狀。
“到時候，如果把那東西偷偷藏在某個穹武劍閣的弟子身上，你猜猜誰會變成下一個無相城？”窗外驟起狂風，吹得窗欞劇烈震顫。他猛地抬手，投在牆上的陰影竟如殘垣斷壁般支離破碎。
“好一招禍水東引。”風鈴兒眸光一凜，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茶盞邊沿的青花紋路。盞中茶水早已涼透，映出她微微眯起的雙眼。
忽有夜風穿堂而過，吹得她鬢邊一縷散發拂過唇角。那發絲沾了茶水，在燭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恰似她此刻眼底閃過的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