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怎麼就不听勸呢。”樂正綾隱在暗處,望著肖屹固執前行的背影,忍不住以氣音輕嘖了一聲。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暗器,終究還是沒有出手阻攔,只是將身子往陰影深處又藏了藏。
“風少俠,你在這里不要走動。”鐵面生突然駐足,骨節分明的手指緩緩撫過玄鐵面具的邊緣,調整到最舒適的位置。金屬過濾後的嗓音在地牢中產生奇特的共鳴,轉身時披風掃過潮濕的地面,帶起幾縷打著旋的塵埃,“我去見一見客人。”
肖屹獨自行走在幽深的甬道中,布靴踏在青石板上幾近無聲。他左手按在劍柄上,右手提著酒葫蘆,時不時仰頭灌上一口。渾濁的老眼在昏暗的火光下卻異常清明,每經過一個拐角,都要在石壁上留下三道淺淺的劍痕。
突然,他在甬道岔口處身形一頓。手中酒葫蘆懸停半空,渾濁的酒液在壺中輕輕蕩漾。老劍客鼻翼翕動,在潮濕的霉味與陳舊的血腥氣之間,敏銳地捕捉到一縷新鮮的血腥味,那氣息淡得幾乎難以察覺,卻讓他的指節不自覺地在劍柄上收緊。
“嗆∼”一聲清越劍鳴在甬道中驟然響起。肖屹手中長劍鏗然出鞘三寸,雪亮劍身在壁燈映照下流轉著凜然寒光。他保持拔劍姿勢不變,劍尖猛然叩擊磚牆,\"叮\"的一聲脆響在密閉空間內格外刺耳,震落簌簌塵埃。
“咚!”劍鞘重重叩擊之處,磚牆竟發出空響。肖屹眼中精光一閃,劍尖順勢一挑,幾塊松動的青磚應聲而落,露出牆後黑黝黝的暗道。一股陰冷氣流夾雜著霉味撲面而來,隱約可見石階蜿蜒向下。
“哦,牛的,還能這樣。”待肖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暗道深處後,樂正綾如一片紅羽般從房梁飄落。她單膝跪地蹲在暗洞邊緣,指尖捻起一抹石縫間的積灰,在指腹間細細揉搓後,忽然貼近鼻尖輕嗅,眉頭微蹙。
肖屹沿著潮濕的石階緩步下行,布鞋踩在生滿青苔的台階上幾乎沒有聲響。他左手持劍,右手扶著冰冷的石壁,每走十步便在牆面上劃下一道細痕。暗道越來越窄,最後只能側身通行,頭頂不時滴下冰冷的水珠。
“劍瘋子,好久不見。”鐵面生靜立暗室中央,玄鐵面具在搖曳燭火中折射出幽幽冷光。他雙手負于身後,漆黑披風垂落如鐵,沒有半分晃動。金屬面具後傳出的聲音低沉嗡鳴,在石室壁間來回震蕩。
“哈哈哈哈,鐵面生,想不到我們在這里見面了。”沒有預料中的刀光劍影,肖屹反而朗聲大笑,反手將長劍收回鞘中。他信手取下腰間斑駁的舊酒葫蘆,仰頸暢飲,琥珀色的酒漿順著灰白胡須蜿蜒而下,在衣襟上洇開深色痕跡,“這些年戴著這鐵疙瘩,不嫌悶得慌?”
“哈哈哈,當年無相城一戰,你那手劍招,至今想來仍令人心馳神往。”鐵面生沉默片刻,面具下的聲音少了金屬嗡鳴,他右手緩緩抬起,指節輕輕摩挲著面具某處,那下面藏著一道橫貫眉骨的舊傷。他指尖在最為崎嶇的疤痕位置微微一頓,又若無其事地垂落身側。
“舊也敘完了,不知道穹武劍閣的劍瘋子閣下為什麼會來這里?”他緩步繞至石室西側,玄鐵戰靴踏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發出沉悶的\"咚\"響,在封閉的石室內不斷回蕩,震得牆角蛛網簌簌顫動。
“沒什麼,同為白道聯盟,就不能來看看嗎?”肖屹隨手撢了撢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動作隨意得仿佛在自家庭院閑逛。可那雙掩在灰白眉毛下的眼楮,卻亮得駭人,目光如出鞘的利劍般直刺鐵面生面具下的雙眼。
“哈哈哈,自然是歡迎至極。”鐵面生的笑聲再度裹上金屬腔調,卻隱隱透著一絲不自然的滯澀。他右手五指張開按在腰間,左手向前平伸作邀客之姿,玄鐵護手在動作間折射出冷冽的光澤。
“你這里也不派人把守?”肖屹手中劍鞘隨意點地,在青石板上劃出一道淺淺的弧線。他眯起眼楮環視空無一人的石室,突然從鼻腔里擠出一聲冷笑。那笑聲里帶著三分譏誚七分了然,在密閉的石室內格外刺耳。
“劍瘋子說得對。”鐵面生突然擊掌三下,掌聲在石室內炸開刺耳的回音。隨著最後一聲余韻未消,四面石壁突然翻轉,露出十二具蓄勢待發的連弩。
“我這里,固若金湯。”鐵面生雙臂一震,披風無風自動,話音未落,十二具連弩同時發出機括咬合的\" 嗒\"聲。青磚突然下陷半寸,露出底下泛著藍光的尖刺,“沒人能活著出去。”
“哈哈哈好,”肖屹突然放聲大笑,震得石室頂部落下簌簌灰塵。他非但不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靴尖堪堪停在陷坑邊緣,“不枉老夫專程來試你們天下一的銅牆鐵壁!”
“哪里哪里,穹武劍閣專程來試試我天下一的安保,我們高興還來不及。”鐵面生忽然撫掌大笑,玄鐵面具也掩不住笑聲中的幾分真切。那笑聲在石室內回蕩,竟顯出幾分久違的爽朗,連帶著四周冰冷的石壁都似乎柔和了些許。
他話音未落,右臂忽揚。但聞\" 嗒\"連響,十二具連弩的寒鐵箭簇齊齊收回壁中。更令人稱奇的是,肖屹足下那方青磚竟緩緩回升,磚縫密合如初,連先前劍鞘劃出的白痕都消失無蹤,恍若方才的殺機從未存在。
“來都來了,不妨看看我天下一要送的東西?”鐵面生側身讓出通路,玄鐵面具在搖曳的壁燈映照下泛著幽幽冷光。他右臂舒展作邀,玄鐵護腕隨著動作折射出細碎寒芒,袖口金線暗繡的雲紋在光影交錯間時隱時現,“請。”
“那老夫就卻之不恭了。”肖屹廣袖一振,毫不遲疑地邁步前行。烏皮長靴踏過青石地面竟悄無聲息,唯有腰間那柄斑駁的酒葫蘆隨著步伐微微晃動,在石壁上投下搖曳的暗影。
鐵面生抬手按下石壁某處,暗格應聲而開。但見寒光乍現,數十柄形制各異的兵器整齊陳列︰有三尺青鋒,有九節鋼鞭,更有幾件似劍非劍、似鉤非鉤的奇門兵刃,刃口皆打磨得寒芒流轉,顯然出自名家之手。
“弟兄們缺些趁手的物件,特意加急備了一批。”鐵面生隨手從暗格中抽出一柄長劍,劍身在掌心輕輕一轉,寒光如水般在石室中流淌。他手腕微抖,劍尖在空中劃出三朵碗大的劍花,都是按各家路數準備的。”
“劍瘋子不妨試試稱不稱手?”鐵面生信手拈起一柄青鋒,手腕輕抖,長劍便旋轉著朝肖屹飛去。劍刃在幽暗石室中劃出數道銀色光痕,如流星曳尾。
肖屹抬手穩穩接住飛來的長劍,食指與中指並攏,在劍身上輕輕一叩。清越的劍鳴聲頓時在石室內層層蕩開,余韻綿長不絕,震得壁燈火焰微微顫動。
“好劍。”肖屹指腹輕拭劍身寒芒,倏然翻腕,劍尖如毒蛇吐信般直取鐵面生咽喉。卻在距肌膚三寸處驟然凝滯,劍鋒穩若山岳。他反手一振,長劍精準滑入鞘中。
“我听說這船上藏著紅陽血精,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肖屹枯瘦的手指緩緩捻動灰白長須,指節在火光映照下泛著黃玉般的溫潤光澤。他唇角微揚,眼尾皺紋如折扇般層層舒展,渾濁的眼底卻閃過一絲鷹隼般的銳利。
“哈哈哈,那東西是武林禁物,若有下落我們天下一自會知無不言。”鐵面生聞言大笑,玄鐵面具下的笑聲帶著金屬般的回響。他負手而立,袖中鐵甲相撞發出清脆的錚鳴。面具眼洞後的目光陡然銳利,如兩柄出鞘的短劍,直刺向肖屹的面門。石室內的溫度似乎都隨之降低了幾分,壁燈的火苗不安地跳動起來。
“現在看來是青龍會暗中陷害了。”肖屹嘴角微微上揚,卻只牽動半邊臉頰的肌肉,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眼角下垂的皺紋紋絲未動,渾濁的眼珠里凝著一層冷光,活像兩潭死水上結的薄冰,“告辭。”
“哈哈哈,那我就不強留閣下了,武林大會再敘。”鐵面生忽然仰頭大笑,玄鐵面具下的笑聲帶著幾分刻意。他右手隨意地擺了擺,袖口金線雲紋在燈下閃過一道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