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鏗鏘鎧甲,朝堂上人心可畏。
著風塵布衣,江湖中快意恩仇。
戚弘毅縱馬來時,一身布衣,竟與當初在雲來客棧初見時一般無二。
待策馬奔馳至馬車前,戚弘毅收韁勒馬,翻身躍下,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干淨利落。
他眼看芍藥正立在馬車下相迎,便彎了腰,拿食指敲了敲小姑娘的腦門兒,開玩笑道︰“小丫頭,是不是想我啦!老遠便看見你翹首以盼的模樣了。”
“才沒有 !”芍藥轉過身子,臉上卻有些微微發燒。
見芍藥不再理他了,戚弘毅又抬頭去看騎在大黑馬上離他最近的展燕。
戚弘毅知道這姑娘的性子向來直來直往,當初軍營中暴打御史劉晉元之時,自己礙于抗倭大計,並未向著她說話,導致這些江湖朋友與自己分道揚鑣。
如今,戚弘毅卸去官職,憑心而論,倒是略有愧疚。
于是戚弘毅朝展燕作了一揖,賠禮道歉道︰“展姑娘,人在朝堂身不由己,營中之事非我本心。”
等待回應時,卻見展燕將頭轉到一邊,似乎仍舊心有不平。
楊延朗見狀,道︰“戚大哥,這賊女表面不識好歹,心中早就不當回事了。只是暫時說服不了自己而已,你不必掛懷。”
戚弘毅倒不以為意,也不嫌多走幾步,竟轉到大黑馬的另一邊,重新面對展燕。
他恭敬開口道︰“展姑娘,你看看我,如今也算惡有惡報。脫下官袍,也是一平民百姓而已。您是一代俠女,何必和我一平頭老百姓計較呢?”
听戚弘毅如此自嘲,展燕再憋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再多別扭也就此煙消雲散。
她開口道︰“當初之事,說來也不全怪你,若是御史都如于文正一般清正廉潔,秉公執法,你又何必如此委曲求全?”
“看吧!這賊女深明大義著呢!”楊延朗得意洋洋的說道。
“臭小子,閉上你的臭嘴!”展燕早听楊延朗說話不爽,一揚手,馬鞭甩出去,在楊延朗耳邊打了個響亮的鞭花。
她隨口道︰“說誰不識好歹呢?我這叫愛憎分明,眼里不揉沙子。”
“得了吧!誰不知道你們草原風沙最大,這都揉不進眼里,那只能說明你眼界太窄了。”耍貧嘴方面,楊延朗還沒輸過。
“你!”展燕兩手叉腰,竟被楊延朗的歪理邪說氣的滿臉通紅。
听著他們二人吵鬧,戚弘毅反倒是覺得前所未有的輕松而有趣。
停了一陣,戚弘毅才走到馬車前,向馬車拜道︰“戚弘毅見過白老前輩,陳大哥。”
白震山看到戚弘毅,正如老岳父看佳婿,越看越歡喜,笑道︰“哈哈哈,好女婿,客氣啥!還叫什麼老前輩,該叫岳父了。”
戚弘毅听了,腦海中想到與白芷在洛城中的遭遇,一顆心竟也忍不住撲通狂跳。
陳忘在車馬之中,掀開簾布,探出身來,問道︰“戚兄弟,近日听聞你已經辭去官職,不知今後有什麼打算?欲往何處去呢?”
未等戚弘毅開口,白震山搶先說道︰“這還用說,既已沒了官身,自然是趕去洛城與我的芷兒成婚。你小子是個將才,有練兵之能,若能攜助我芷兒共治白虎堂,用不了多久,我白虎堂定會成為江湖第一大派。”
楊延朗正與展燕斗嘴,听到這話,橫插一句︰“老爺子打的好算盤,三言兩語便想招個上門女婿入贅白虎堂。”
白震山辯解道︰“我白虎堂偌大的家業,芷兒也稱得上女中豪杰,便是招戚家小子入贅,又有何不可?”
不料戚弘毅卻當即婉拒了白震山,直言不諱道︰“前輩,戚某暫時沒有北上的打算。”
“老爺子,看來人家不願意嘍!”楊延朗頗有些幸災樂禍。
“臭小子閉嘴……”白震山第一次覺得楊延朗這張嘴是如此煩人。
他臉色一沉,嚴肅地問戚弘毅︰“怎麼,你敢負我家芷兒?”
“不不不,”戚弘毅見白震山臉色突變,急忙擺手否認,並解釋道︰“只是我離開時,曾與百姓立劍為誓,若有倭寇復來,定會歸來,與百姓共抗倭寇。如今倭患看似平定,但尚有殘賊屯兵于聞濤島,虎視眈眈,因此某不敢離開太遠,已一己之私而不顧大局。”
陳忘听戚弘毅這樣說,忍不住問道︰“可是你已經辭官,無兵無將。倭寇復侵,你憑一己之力,如何力挽狂瀾?”
“君子一諾千金,”戚弘毅鄭重回答︰“弘毅雖粉身碎骨,不敢負百姓之望。”
陳忘等人聞此君子之言,不由得對戚弘毅陡生敬佩。
想了一想,陳忘又問道︰“那戚兄弟策馬來此,是為我等送行?”
“是也不是,”戚弘毅回答︰“其實我這一趟,是想去水都玄武門走一遭。陳大哥也知道,自雲來客棧一別,玄武甲便落在我的手中,如今鬼武士已然伏誅,玄武甲留之無用,我想也是時候該物歸原主了。”
位于水都的玄武門,乃江湖四大派之一,與洛城白虎堂,墨堡青龍會,花鄉朱雀閣齊名。
當初西南平亂之後,陳忘等人順江向東南行進,路遇水匪,走投無路之時,曾遇玄武門二公子葛修武搭救,也算是有一段淵源。
听聞戚弘毅要去水都玄武門歸還玄武甲,白震山點點頭,道︰“玄武甲乃玄武門至寶,久在你手中,確實不妥,是該去還給玄武門。”
陳忘又提醒道︰“戚兄弟,雲來客棧之時,玄武甲之爭涉及玄武門現任管家雷闖之子雷耀祖之死,若此去還甲,還需想好怎麼解釋這件事,否則易生誤會,恐為此行帶來不必要的風險。”
“陳大哥,不瞞你說,我正憂心此事,”戚弘毅見話已說透,終于開口道出他此行的真正目的︰“白老前輩、陳大哥及芍藥丫頭,當初在雲來客棧見面之時,三位均在現場,因而此去玄武門還甲,還勞請各位隨我去一趟,做個人證,替我解釋幾句,也能少卻許多麻煩。尤其是白老前輩,曾為白虎堂堂主,說話間,更令人信服。”
“這……”陳忘猶豫片刻,道︰“戚兄弟,我們本想去墨堡替楊延朗尋親的,若要臨時改變行程,恐怕……”
戚弘毅未等陳忘說完,立刻轉向楊延朗,道︰“楊兄弟,水都距此不足一日路程,我還甲之後,咱們便可各奔東西,無須耽誤許多行程。”
楊延朗想了想,一來娘和月兒書信中提及二人已經安定下來,二來也想見見江上偶遇的葛修武、勝英奇、鬼手七爺及尹三刀等人,以敘舊情。
又想到水都離此不遠,楊延朗干脆答應下來。
楊延朗沒意見,其他人自然也不在乎多跑這一趟。
說干就干,眾人回車轉馬,跟隨戚弘毅向水都玄武門走去。
一路上,戚弘毅很快便與陳忘等人融為一體,其見多識廣,談笑風生,完全是一介江湖布衣,哪里還有半點將軍的樣子。
將軍卸甲之後,才知他也是一個有血有肉、有笑有淚、有聲有色的真人。
談天說笑,不知不覺間,眾人已近水都。
放眼望去,前方竟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洋洋大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