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展燕要嫁給倭酋木村武陟為妾?”
看完倭寇送來的用蠟封仔細封好的信封中用中原官話整齊書寫的婚禮請柬,勞工營中的楊延朗發出一聲驚呼。
勞工們听到這不尋常的動靜,紛紛側目而視,緊盯著楊延朗的方向。
楊延朗自知失言,急忙捂住嘴巴,待勞工們的眼光移開之後,方才敢小聲同身旁的白震山說話。
“絕不可能!”
楊延朗急得跳腳,將揉成一團並扔到一旁的婚禮請柬重新展開。
因為他堅信自己一定是看錯了,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仔細讀來︰
送呈白震山、楊延朗台啟︰
小女展燕久歷俗世,今見武陟,遂意傾心,願許以終身之事。
五日後,我將嫁之為妾,托以終生。因小女家人遠在塞外,故邀知心好友與會,望不吝移步,必盛情款待,以盡地主之誼。
友︰展燕
“呸!”
楊延朗越讀越氣,握緊了拳頭,一邊將那婚書扔在地上反復用力捶打,一邊怒罵道︰“賊女,你再不堪,也絕非那倭寇老頭兒配得上的,再說,你的理想不是游歷四方嗎?怎麼能……”
楊延朗一時語塞,憤怒懊惱之情溢于言表,擊碎婚書之後,又揚起拳頭,要去尋那木村武陟討要說法。
白震山一直在思索著什麼,眼見楊延朗的情緒漸漸失控,便一把抓住楊延朗的拳頭,道︰“此書未必是展燕本意,怕是受到什麼威脅也未可知。”
“賊女灑脫不羈,誰能威脅的了她?”楊延朗不以為然。
他自認為了解展燕,此女性如烈馬,若不隨心願,恐怕會寧死不屈。
“或許是,”白震山想了想,道︰“或許倭寇是以你我等人的性命要挾?”
“那小爺現在就跟這幫倭寇拼命!”楊延朗年少血勇,不由分說,當即便要沖殺出勞工營。
白震山見此子莽撞,趕忙將之一把拉住,道︰“尚有五日轉圜,大可從長計議,何必魯莽行事,徒然丟卻性命,卻是不值。”
雖知白震山言之有理,楊延朗仍有滿腔怒火未消,一邊對木村武陟破口大罵,一邊將那婚書撕個粉碎。
就此,楊延朗還不解氣,連同那用來裝呈婚書的信封一同撕了,揚撒半空。
紙屑紛紛落下,白震山只眼睜睜看著,並未阻止。
忽的,白震山眼楮一亮,像突然發現了什麼,自紛揚落下的紙屑中接起一塊,仔細端詳一陣,才放到楊延朗面前,道︰“後生,你看這是什麼?”
楊延朗看了一眼,竟然“咦”了一聲,一改先前的態度,急忙蹲下身子,手忙腳亂地去拾取那些落在地上的碎紙片,像是要將它們重新拼接在一起。
與此同時。
被木村武陟以上賓之禮相待的陳忘和負責照顧他的小丫頭芍藥也收到了相同的婚書。
讀完婚書的芍藥看著自出了議事廳後便一直昏睡不醒的陳大叔,愁眉不展,唉聲嘆氣。
她不禁想起生死未卜的白爺爺和楊延朗,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又想到展姐姐又要嫁給那面目凶狠的老頭子,雖然難過,但卻無計可施。
而今,只剩她自己陪在昏迷的陳忘身邊,只覺得孤立無援,弱小無助,一時間,無限委屈涌上心頭,竟趴在床邊無助地痛哭起來。
正傷心間,忽然覺得一只大手正輕撫自己的腦袋,那熟悉的觸感使得芍藥一下子便抬起頭來,驚喜地撲到陳忘身上,又委屈地哭在他的懷里︰“大叔,你終于醒了。”
“傻丫頭,哭什麼?大叔不是活的好好的嘛!”
陳忘因強行運功,以致毒發,昏迷多日,如今方醒,可身體還很虛弱,說話也顯得有氣無力的。
芍藥听陳忘開口說話,才將展燕婚禮請柬之事詳細道出。
陳忘听了,強撐起身子,叫芍藥將那請柬一字不落地讀了幾遍,並未听出有何破綻。
他轉念一想,總覺事有蹊蹺,便又問芍藥可有東西隨婚書一起送來。
芍藥思來想去,卻是沒有的,只說那請柬裝在一個蠟封的信封之中,封裝的極其精美。
陳忘听了,似有所悟,趕忙讓芍藥將信封找來,一番拆檢,終于在信封內側角落間發現兩行小字︰
五日後,戚弘毅進攻雙木洲
奸細引路,欲引戚弘毅至寨後雙木橋,伏兵滅之
“雙木橋在何方?奸細又是何人?”陳忘的腦中滿是疑問。
他暗暗思索︰“雖然自己是通過展燕的性格推斷她絕不會嫁給木村武陟,因而推定這婚書中定然有詐!可是借婚書傳信,卻絕非展燕那種粗枝大葉的姑娘能夠想出的巧計,難不成木村武陟的營中另有高人?看這信件的內容,此人應當是友非敵,究竟會是什麼人呢?”
無論如何,想方設法在五日內將訊息傳回給戚弘毅,才是正道。
陰差陽錯,白震山也從被楊延朗撕碎的紛飛如雪的紙片中發現端倪,得到了同樣的信息。
白震山眉頭緊鎖,道︰“怪不得他們要在荒僻的雙木橋處設計機關,我還懷疑倭寇成驚弓之鳥,徒作無用之功。如今看,他們卻早胸有成竹,暗設奸細,誘我佳婿入他轂中。此招歹毒啊!”
“說到機關,我倒有些小計可施。”楊延朗眼珠子一轉,鬼主意便來了。
于是兩人嘀咕一陣,一拍即合,定下計策。
身處防守嚴密的勞工營,要送消息出去,對于白震山和楊延朗二人而言,簡直難于登天。
于是他們選擇了另外一條路︰破壞伏擊圈。
武林中人身陷賊巢,消息不通,卻在各自謀劃出路。
而在賊巢之外,另有一番景象。
雙木洲外,寧海衛軍營,戚弘毅正在進行作戰部署。
五天之後,項人爾將帶包括裴南小隊在內的一半兵馬,從正面進攻雙木洲,直面其高營堅壘,雖聲勢浩大,卻只是佯攻。
而戚弘毅本人,則將帶領甦玨程晟兩位大將,以及周 等將及大部精銳,由曾從雙木洲勞工營逃脫的向導涂畔帶路,走一條鮮為人知的寨後小路,穿插潛行,直逼後寨,殺倭寇們一個措手不及。
之所以要等待五日,除了部隊需要準備之外,最重要的事,便是要等待老將軍黃霄兵馬到位,好圍住雙木洲外圍,防止倭寇趁亂逃脫,以達到自己全殲倭寇的戰略目的。
值得注意的是,涂畔並非是項人爾苦尋而得的向導,反而是自己主動找到寧海衛軍營之中的,並如雪中送炭一般,在最需要的時候提供給戚弘毅一條小路。
對于這個不速之客,戚弘毅卻報以百分之百的信任。
新婚之日,涂畔被劫掠為奴,新婚妻子亦被倭寇玷污;好不容易逃出賊巢,涂家村又被倭寇屠殺殆盡。
戚弘毅堅信,一個身負奪妻之恨、屠村之仇的人,是一定不會反過來為虎作倀的。
只不過這一次,戚弘毅錯了。
他低估了人性的懦弱與短視,並將為他的錯誤判斷付出慘痛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