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燕自小在塞北草原長大,此次出門南行,還屬首次。
初到隆城,她看看這個,玩玩那個,感覺一切都是那麼的新鮮。
可是,在這座商城之中,無論看的還是玩的,都少不了要花費白花花的銀子。
沒過多久,涉世未深又好奇心重展燕便因花費無度,變得囊中空空,身無分文。
這下可把展燕急壞了,第一次離家出走,連真正的中原都沒見到,可不能就這麼灰溜溜地回去。
好在展燕家中本是盜門出身,父親展雄便是第三十五代“盜跖”,雖然他娶了母親燕飛兒之後,就金盆洗手不干了,但“盜亦有道”的牌匾卻一直懸在大堂。
展燕從小便跟著母親練習輕功和燕子鏢,又從父親那里學了一招“妙手藏酒”的障眼法,一大壇酒都能在手中化為無形,拿些金銀財寶,更是不在話下。
有了這一手絕技,展燕化身女飛賊,翻梁越戶,專偷那些為富不仁的土豪財主,順便解決了經費不足的困境。
只是近日,展燕卻總愁眉不展。
之前,展燕雖然偷盜金銀,但也遵守著家族古老的規矩,只盜橫征暴斂之財,並留下燕子鏢為憑︰一來是對自身實力的自信,揚俠名于江湖;二來也與其它小賊區分開來,表示一人做事一人當,以免誤傷他人。
盜來的金銀,也大都散給窮人,顯示“劫富濟貧”的俠士之風。
初時,百姓都對她的這種行為嘖嘖稱贊,將女飛賊視作義薄雲天的義匪,讓展燕很是受用。
為富不仁之人對她恨之入骨,她也並不在意。
然而近日,百姓的口風卻突然變了,仿佛人人都痛恨這個女飛賊。
這些態度的轉變讓展燕感到有些傷心難過,內心也變得迷茫起來。
經過一番打探,她才知道原來是人人敬愛的王員外家中千金用來救命的老山參被盜了,現場留下個稀奇古怪的圖紙,畫著燕子鏢。
知曉了這些緣由,展燕不禁恨起來︰究竟是誰?居然用這種拙劣的手段誣陷自己。
為了調查真相,還自己一個清白,展燕決定親自潛入王家調查。
說干就干,展燕翻牆越戶,伏在屋頂之上,掀開瓦片,觀察王小姐動靜,正撞見塞北遇到的小丫頭芍藥在為王小姐診脈。
展燕心中一動,不小心弄響瓦片,險些被屋外一個瞎子和一個少年發現。
幸虧展燕急中生智,瞥見不遠處臥著一只小貓,正在懶洋洋地曬太陽,當即以發燕子鏢的手法彈出一粒石子,擊中貓腹。那貓兒驚叫一聲,恰能掩蓋自己的行藏。
听此二人對話,仿佛是為捉拿自己而來,言談舉止之中,極其傲慢無禮,似乎對自己非常輕視。
展燕從小就是爹娘手心里的寶貝,多少也算半個大小姐,哪里受得了半點輕慢?更不用說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居然還大言不慚說要將她綁在大街上,被臭雞蛋砸,被大耳刮子抽了。
此刻,月黑風高,一身夜行衣的展燕就站在興隆客棧附近的屋頂上。
她的長發扎成一條粗黑的大辮子,腰間掛著一把草原特制的彎刀,緊身束腰的黑衣將高挑矯健的身材展露無遺,儼然一個英姿勃發的女俠。
展燕看著“興隆客棧”的招牌,想著那個所謂的“楊少俠”的傲慢言論,不禁握緊了彎刀。
她倒要看看,究竟誰會被臭雞蛋砸,會被大耳刮子抽。
然而展燕卻並不知道,此刻的興隆客棧,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這麼平靜。
雖然客棧里的燭火已經全部熄滅,但卻無人入睡,已經張好了一張捕燕的羅網,只等展燕來投。
陳忘一行人剛回興隆客棧,就開始緊鑼密鼓地布置起來。
為加快進度,楊延朗還喚來自己的三個小弟︰大虎,二胖和小墩子,一起幫忙修整完善機關。
很快,一切準備停當。萬事俱備,只待女飛賊。
盡管大家對女飛賊是否會來心里沒底,但听到陳忘口口聲聲的保證,也只好按耐心情,靜觀其變。
楊延朗手提竹槍,在房間中埋伏。因他對女飛賊會來光顧興隆客棧並無信心,不多時,便在椅子上打起盹來。
白震山埋伏在外圍,以防女飛賊逃跑。老爺子年紀雖大,身體卻健壯的很,深夜埋伏對他而言,根本毫無壓力。
可他臨走之前,還是狠狠地對陳忘講︰“你既然打了保票,女飛賊若是能來還自罷了,她若是不來,老夫可不肯輕饒你。”
另外,大虎和二胖隱身在院里的菜地,負責牽動機關。小墩子還是個孩子,但他執意要求參與此事,楊延朗只好安排他在樹上望風。
陳忘目不能視,幫不上太大的忙,只在大堂端坐飲酒,順便保護女眷。而李嬸兒、江月兒、芍藥三個,則被安排在同一個房間安睡,余事不問。
江月兒哪里睡得著?她自小跟楊延朗一塊兒長大,對他的安危十分掛心︰別說是抓捕女飛賊,就是平時跟其他小混混兒打個架,都能讓她擔心好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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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嬸兒感到身邊有人翻身,問道︰“閨女,睡不著嗎?”
“娘,您說陳大哥的話可信嗎?女飛賊又為什麼要找朗哥哥?”
李嬸兒道︰“閨女,你可別把這個瞎眼的兄弟當成是普通人,娘開了這麼多年客棧,自視有些識人的眼光。在我看來,此人絕非凡人,所以不顯山露水,恐怕是有些不願提及的往事罷了……”
江月兒對陳忘的事並不感興趣,埋怨地叫了一聲“娘”,將李嬸兒的話生生打斷。
李嬸兒怎能不了解自己女兒的小心思,用手拍拍月兒的腦袋,說︰“你是擔心那個臭小子吧!”
“嗯。”
江月兒不好意思地應了一聲,又急忙問道︰“娘,陳大哥為什麼說女飛賊要找朗哥哥呢?他們認識嗎?”
“哎!那個臭小子,不知幾世修來的福分,偏偏被你這麼好的姑娘記掛著。”
李嬸兒感慨一聲,說起自己的猜想來︰“閨女,為娘覺得,定是你陳大哥見過女飛賊,又當著她的面將那個臭小子夸獎一番。那臭小子平時就愛自夸,肯定會順勢將自己吹到天上,將女飛賊踩在腳底。你想,那女飛賊既然每次作案都留下燕子鏢,定然是個心高氣傲之人。听別人如此貶損她,還能不證明一下自己?”
江月兒听到女飛賊並非與自己的朗哥哥相識,不由松了一口氣;但听到女飛賊是沖著朗哥哥來的,又讓她捏了一把汗。
李嬸兒停了一會兒,說︰“只是……”
“只是什麼?”
月兒本來就揪著心,一听還有變數,便著急問道。
“放心,有姓陳的和那個老家伙,那個臭小子沒事。”
李嬸兒安慰過月兒,繼續說︰“只是這激將法,用于初出茅廬的小賊尚可,若是經過世事的老江湖,是絕對不會貿然前來的。我真不知道那姓陳的哪里來的自信。”
芍藥靜靜地听著娘兒倆的對話,她們說話聲很輕,仿佛害怕吵醒自己似的。
她手里握著展燕姐姐送給她的燕子鏢,想著白天大叔答應她的話︰若真的是展燕姐姐的話,便問明白就好,絕不會傷害她。
芍藥雖然擔心她的展燕姐姐,但從心里也是無比相信她的陳大叔。
芍藥偶爾回憶起最近的時光,雖然才幾天,卻仿佛比她的一生都長,都快樂。
她從所有人的惡意里走到這些人的善意里,這讓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只是個小姑娘,而不是對所有人都有虧欠的不祥之人。
是陳大叔帶給她這一切的,她暗自發誓,一定要治好大叔的眼楮。
大叔對她的關心,讓她回憶起只存在于自己的想象和母親的口中的爹爹,心中一暖,差點兒笑出聲來。
李嬸見芍藥在被窩里抖了抖,以為她打了個冷戰,便幫她掖了掖被子,這讓她感到更幸福了。
此刻,展燕正立在夜風中,屋頂的釘子讓她嗤之以鼻,特制的鞋子和步法對付這些伎倆簡直簡單到不能夠再簡單了。
兩個窩在菜地里打埋伏的家伙也被她用蘸有麻毒的燕子鏢麻倒了。
揭開屋頂的瓦片看進去,隱約能看到一個少年正抱著竹槍自己打盹兒,他就是所謂的“楊少俠”嗎?
展燕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如果在這里將他麻倒,綁在椅子上,再留下燕子鏢,就是對白天他對自己的輕視最好的反擊。
不,不夠,還要在他臉上畫一只烏龜。
展燕掏出燕子鏢,手腕正暗暗運力,忽然听到與房頂平齊的樹干上發出類似于牙齒打戰的聲音來。
小墩子正在樹上,他早已發現了一身黑衣的展燕,卻由于過度緊張,導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展燕看對方是個孩子,不忍傷他,默默收了燕子鏢,一步步靠近他,並將食指放在嘴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小墩子卻抖的愈發厲害,腳下一滑,眼看就要從樹干上跌落下去。
事出緊急,展燕不暇多想,三兩步奔出去,展臂抓住小墩子的衣領,另一只手在樹干上抓了一下,稍稍緩解下墜之勢,待雙腳踏穩地面,才慢慢將小墩子放下。
速度極快,落地無聲。
這孩子已經嚇得面色鐵青,憋著團團轉的淚水,眼看就要哭出來,急得展燕只好用手指放在嘴唇上,輕輕“噓”了一聲。
小墩子吭哧吭哧地憋著哭聲,醞釀了許久,終是“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淚水流淌如河水決堤。
楊延朗正在半睡半醒之間,听到哭聲,陡然清醒,握緊了竹槍,三兩步沖出門外。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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