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延朗听到院子里小墩子一聲哭叫,從半睡半醒之中陡然清醒過來,提槍沖出門外,正巧撞上一身夜行黑衣的展燕。
展燕見勢不妙,自然是三十六計走為上,只見她探手飛出兩只燕子鏢,直射向楊延朗,自己則一閃身一登足,就要向牆頭奔去。
楊延朗見狀,下意識的閃身避過燕子鏢,同時大喊一聲︰“女賊要走,大虎,二胖,趕緊收網。”
他本以為大虎二胖在菜園埋伏,此時這一聲喊,正是招呼他們操縱繩索網套的機關,鉗制展燕。
不想這二人早已經被展燕用燕子鏢麻倒,此刻正躺在菜園呼呼大睡呢!
楊延朗這閃身喊叫的空當,展燕已經奔出不少距離,眼看就要翻過牆頭逃走。
楊延朗見機關未被牽動,知道這二人定是出了什麼事,當機立斷,一甩竹槍,槍頭彈出,連著長長的繩子,直撞到尚在半空的展燕的腳踝處,就勢纏繞了幾圈。
楊延朗雙手握住槍桿,猛力一拉,將展燕重重摔在地上。
展燕在塞北草原,慣騎烈馬,也是摔打出來的,但還沒有誰敢這麼把她拽在地上。
她心中負氣,干脆也不逃了,拔出腰間彎刀,一刀將綁在腳上的繩子斬斷,同時站起身來,持刀在手,準備會會這個所謂的“楊少俠”。
楊延朗見這女飛賊竟敢迎戰,自然不甘示弱,待打發小墩子進屋內躲避,便揮舞著失去槍頭的竹槍刺向前去,只見槍桿挑動,如梨花亂舞,裹挾著呼呼風聲。
展燕看這槍沖自己而來,听風聲呼嘯,便知道不能力取。
憑借了得的輕身功法,又兼身體靈活輕盈,展燕從槍舞的縫隙中左閃右躲,直貼到楊延朗的身前,始終黏著楊延朗打。
兵器對決,歷來講究一寸長一寸強,可展燕始終用貼身的打法,楊延朗的長槍便發揮不了絲毫的作用,反而會成為限制雙手的累贅。
倒是展燕的彎刀,每每在楊延朗身前劃過,雖說每一次都被堪堪避過,但也實在是驚險萬分。
在這樣的打法下,楊延朗即便有無數的力氣都使不出來,很快便落了下風。
隨著時間的推移,楊延朗越來越難以招架展燕飄忽不定的彎刀,打著打著,漸漸顯出頹勢。
情急之下,楊延朗干脆丟棄礙事的竹槍,使出新學的虎爪來,一頓亂抓。
可血肉之軀怎能敵彎刀之利,很快,便被展燕抓到破綻,一刀劈將過去。
然而,就在展燕的彎刀即將觸踫到楊延朗的胸膛的時候,她卻突然一個後躍,直退出好遠。
楊延朗躲避了無數次的攻擊,早已累的氣喘吁吁,雖不知這女飛賊為何在即將得逞之時突然退後,但也在心中默念了一句“好險”,長出了一口氣。
待稍稍平靜,再看展燕,卻見她竟用手護持著自己的胸口,喊了句︰“無賴浪蕩子,打不過,便使這種下三濫的招式”。
楊延朗一頭霧水,不知這女飛賊話中所指為何,但堂堂男兒不能露怯,只見他直起腰板,道︰“女賊,我楊延朗堂堂正正,你打不過我便說打不過,講什麼下三濫不下三濫的。”
展燕此刻臉色羞紅一片,只是夜色朦朧,看不清楚罷了。
听到楊延朗若無其事的口氣,展燕更加怒火中燒,面頰上一陣陣發燙,道︰“打不過便打不過,誰叫你摸,摸……”
話到嘴邊,卻羞怯地無法說出口。
楊延朗回憶起來,方才交手漸落下風,驚險萬分之際,驚慌中出手亂抓一氣,確實是摸到一個十分柔軟的物事,莫非那竟是……
少年心大,想到什麼便說什麼,道︰“莫非我摸到你的……”
“休要胡言亂語。”
楊延朗的話沒說完,展燕再次持刀殺上前來,生生打斷了他的話。
楊延朗見女飛賊又要貼身近戰,如此一來,豈非舊事重演,自己如何招架?
可楊延朗本來便是隆城的混混兒,慌亂中急智陡生,見展燕又要貼上來,靈機一動,伸出雙手,作勢要抓展燕胸部,直驚的展燕連退幾步。
楊延朗搖晃著自己的雙手,囂張地挑釁道︰“你來呀!來呀!倒是來呀!”
展燕看楊延朗囂張的神態以及浮夸的動作,不由得細眉一皺,心中生出不少嫌惡,卻又無可奈何。
楊延朗眼看展燕不敢再上前,當即撿起竹槍,舞將起來,直打的展燕連連後退,難以招架。
展燕近戰不得,遠打又吃虧,心中萌生退意,想找機會脫戰逃走。
楊延朗也看出展燕想逃,論輕功,他怎麼比得了這個女飛賊?為今之計,一定要將她留下,只見楊延朗把槍舞的密不透風,攻擊的同時還要防著女飛賊逃走,十分吃力。
好在楊延朗對自家院子十分熟悉,想困住展燕,也只有依靠自己挖的“無敵奪命坑”。
這坑本就有一人多高,今天布設陷阱之時,又被楊延朗特意加深幾尺,應該夠用了。
打斗之中,楊延朗有意將展燕向那“無敵奪命坑”的方向逼退,待展燕離大坑只有一步之遙時,楊延朗瞅準機會,將槍桿一甩,將展燕逼得向後猛退一步,直接踩到用雜草樹枝虛掩的大坑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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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展燕,向後一竄之後,突覺重心不穩,有一股下墜之勢,幸而她身體柔韌靈活,在落入陷阱的瞬間將兩腿岔開,竟一字橫跨在洞壁上。
她心道“好險”,隨即足下發力,想趁著這空當躍出洞口,逃出這凶險的院子。
楊延朗本以為展燕必定會落入陷阱之中,心中已松懈了不少,不想居然有如此變故。事發突然,只要展燕躍出陷阱,利用這一瞬間的空當逃走並非難事。
楊延朗心中焦急,腦中一空,什麼也顧不得想了,大喊了一聲,縱身跳入陷阱,抱著展燕便摔了下去。
楊延朗明明記得是自己後跳進去的,不知為何到落地之時,卻是自己墊在下面。這一下,直摔得他腦袋“嗡”的一聲響,五髒仿佛震裂一般疼痛,只有臉仿佛藏在一堆棉花里面,柔軟溫暖,應該沒有破相。
正在楊延朗摔的七葷八素,腦袋懵懵懂懂的時候,卻突然听到“啪”的一聲,右臉一陣火辣辣的疼,讓他陡然清醒過來,捂著臉頰,道︰“女賊,打人不打臉,你這是干什麼?”
“你,你,你不要臉。”
展燕說著話,又抬起一巴掌,要扇在楊延朗的臉上。
楊延朗豈能束手就縛,一伸手,死死抓住展燕的手腕。
展燕掙了兩下,無奈力氣不夠,掙脫不開。情急之下,一揮彎刀,砍將過去,逼得楊延朗手足並用,連退幾步,身體緊緊貼住洞壁。
楊延朗腦子靈活,知道這洞中地方狹小,若打起來自己施展不開,十有八九會吃虧,急忙伸手阻攔道︰“不打了不打了,你已入陷阱,束手就擒吧!”
展燕接二連三被楊延朗佔便宜,心中不忿,豈能說不打便不打?即使被擒,也要先好好收拾一下這個壞小子不可。
楊延朗見展燕沒有停手的意思,急忙格擋兩下,閃身到另一邊,拿出無賴的做派來,說︰“你再打,我可脫褲子了。”
說著話,作勢解下褲腰帶。
展燕“啊呀”一聲,急忙背轉身去,大罵楊延朗是“無恥之徒”。
楊延朗也是實在打不過,這才急中生智,出此下策。
見這一招奏效,便一臉壞笑著問道︰“女賊,沒想到你也有今天啊!老實交代,你把王員外家的老山參偷到哪里去了?”
展燕听對方質問此事,怒上心頭︰“本女俠行事光明磊落,作案處都留有燕子鏢。此事非我所為,分明是小人誣陷。”
“呵呵,女俠?你們這些賊,真是壞透了,別人救命的東西都去偷,看我把你送到官府,大刑伺候一番,你還嘴硬不?”
楊延朗並不相信展燕的辯白,威脅著。
“你才是壞蛋。”
展燕最近听多了別人在這件事上對她的誤解,心中忿忿不平,這一刺激,更讓她握緊彎刀,轉身欲砍。
“我真脫了。”
楊延朗見展燕又要攻擊,急忙用手抓緊了褲帶。
“別。”
展燕急忙捂住眼楮,心里卻想著如何脫身。
楊延朗提著褲子,自以為抓到了女飛賊的軟肋,洋洋得意。
展燕知道楊延朗暫時只是嚇唬她,可她若真的動手就不一定了。
她瞥了一眼楊延朗手里托著的腰帶,眼神一動,計上心頭,趁著楊延朗松懈得意的空當,將身形一轉,一招“妙手藏酒”使出來,不知怎麼地,竟將楊延朗腰帶抽出,拿在自己手里。
趁此機會,展燕蹬地向上一竄,借楊延朗肩頭一踏,身子升高了些,又將手中腰帶一甩,纏在院子里的樹上,只消再借著這股力氣輕輕一拽,便能躍出坑中。
楊延朗手里提著失去褲帶的褲子,行動不便。見展燕要逃,忙騰出一只手來,順勢抓住了展燕的鞋子。
展燕顧不得許多,將鞋子甩脫,躍到坑邊,得意道︰“無賴小子,姐姐要走了,你就在坑里過夜吧!”
說罷,便離開了。
楊延朗眼看到嘴的鴨子竟然飛了,急得大喊︰“喂,你別走,至少拉我上去啊!我們再打三百回合,喂,誰來拉我上去啊!女飛賊,你作惡多端,膽小如鼠,就知道逃走,你生娃沒屁眼兒……”
罵罵咧咧半天,喉嚨都要冒煙了,也沒半點回應。
正當他要放棄的時候,卻忽然發現一個黑影緩緩退到坑邊,正是那女飛賊。
楊延朗高興的叫喊︰“女賊,你良心發現了?快拉我上去,我帶你去衙門自首,還能幫你說些好話。”
展燕並沒有理他,而是看著坑外的方向,說︰“若不是我丟了只鞋,不小心踩到釘子,你們休想抓住我。”
一個蒼老但威嚴的聲音傳來︰“你進來時就已經被老夫盯上,還不束手就擒?”
楊延朗一听是白震山的聲音,急忙叫道︰“白老頭兒,我在下面,快救我上去。”
白震山听到楊延朗聲音,一邊將他拉了上來,一邊不屑地嘲諷道︰“後生,抓賊的陷阱,怎麼自己跳下去玩了?”
楊延朗尷尬至極,但嘴上卻不認輸︰“我就是想試試,看看深度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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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空當,陳忘由芍藥引領,走到後院,李嬸兒及江月兒也跟來了。
江月兒首先奔到楊延朗身邊,關切之語,不作細表。
展燕瘸了一只腳,見對方人多勢眾,只好自認倒霉,不想再逃。
“展燕姐姐。”角落里傳出一個熟悉的聲音。
展燕循聲望去,只看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十分熟悉,可夜色昏暗,乍然間又想不到她是誰。
芍藥拿出展燕送給她的燕子鏢,說道︰“展燕姐姐,你忘了嗎?我們在塞北見過,這是你送給我的護身符。”
展燕一看燕子鏢,恍然記起︰“我想起來了,你是背藥箱的小姑娘……”
話沒說完,又厭惡地看了楊延朗一眼︰“你怎麼跟這些人在一塊兒。”
芍藥解釋道︰“展燕姐姐,他們不是壞人的。”
楊延朗整理好衣服,勒緊褲腰帶,才問道︰“女賊,你老實把王員外家的老山參交出來。”
芍藥听到楊延朗如此咄咄逼人,不禁說道︰“你這人怎麼這樣,若是展燕姐姐拿的,好生問清楚便是,何必如此要挾。”
楊延朗也是著急︰“老山參是王小姐救命的東西,明天便是最後期限,我怎麼不急。女賊,你快交出來。”
展燕十分生氣︰“是我拿的我絕不否認,不是我拿的我也不當冤大頭,我說沒拿,就是沒拿。”
楊延朗見這女飛賊還敢嘴硬,不由得氣上心頭︰“女賊別狡辯,官府去見分曉。”
“等等。”
陳忘終于開口,因這女飛賊是他用計抓的,眾人听他說話,自然都不作聲了。
陳忘轉向展燕的方向,問道︰“你叫展燕?”
“沒錯。”
“你與塞北燕子門門主展雄是什麼關系?”
展燕一听展雄的名字,顯得十分驚訝,問︰“你認得我爹爹?”
“那便是了,燕子門既不服朝廷管轄,又不屬胡人部落,隱于塞北多年,不問江湖事。雖曾屬盜門,但門規甚嚴,只許劫富濟貧,不許踫不義之財。芍藥那丫頭也跟我說起過你,盜取山參一案又沒有你的燕子鏢,只留下一幅不倫不類的畫。”
陳忘說罷,沉吟片刻,道︰“綜合種種,我也不覺得你是盜取山參的賊人。”
楊延朗攤了攤手︰“既然不是她做的,那我們費勁吧啦抓她干嘛啊?”
陳忘回道︰“我只是不確定,一來抓本人來問問清楚,二來芍藥那丫頭也想見見她。”
白震山開口︰“你倒是說的輕巧,找不到老山參,明日如何向王員外交代?”
“老山參我想我已經找到了,只是今日還不到時機罷了。”
陳忘說罷,便交代眾人,明日如何如何做。眾人看陳忘抓捕展燕,料事如神,對他已經十分信服,自然沒有異議。
末了,展燕開口︰“此事與我有關,我也要去看看。”
陳忘並未阻攔。
“無妨,今夜你便與丫頭一起休息,也讓她看看你腳上的傷,明日便可見分曉。”
芍藥開心地拉著展燕,道“姐姐,咱們走。”
說罷,眾人各自散去,休息去了。
展燕與楊延朗相對而行,路過時互不服氣地“哼”了一聲,這才各自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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