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何道立遣人去查了這件事情,查出鄭勉所說並非亂言。何道馬上又將何大公子叫回了何府,詢問了此事。
何大公子非常清楚自己父親的性子與為人,若是他坦白,他的父親必定會將他綁至青皇面前大義滅親。他出事,就是毀了鄭家最後一條路,鄭勉父子肯定也不會放過穎豐公主,穎豐公主和三個孩子還是會受到影響。
何大公子衡量過後,暗示了自己的父親,壓下河道倒灌決堤的事情是穎豐公主的意思。
何大公子對自己向來重視名聲超過子女家人的父親再了解不過了,穎豐公主做這種事也是大罪,可在他看來,又和他這個兒子做是不一樣的。
他不會為了兒子隱瞞,但是他一定會為了這個公主兒媳善後。
因為,皇家名聲,不可有損。
在作為尚書令的何道看來,也非常贊同這一點,他替公主善後,就是在為青皇維護皇室名聲,替天子分憂。
最後事實正如何大公子所想。
何道早就知道穎豐公主在都水台的動作,也知道太府寺不會無緣無故就盯上穎豐公主府,他相信了何大公子所言。
何道知曉這些事情後,明知道鄭勉就是在威脅他,鄭家父子是為了拉他們何家上那條爛船,還是不顧何家小姐的反抗,不得不將這個女兒許配給了鄭開儒。
過後不久,何家小姐又沖動地打了鄭開儒一頓,還將人給打殘了,鄭勉攀附安王的謀算也因鄭側妃的不配合徹底落空,這件事就更沒有回旋的余地了。
只是,他們都不曾想到,何家小姐會因對結親之事不滿,一氣之下失手殺了鄭開儒。
鄭開儒一死,鄭勉與何道先前所做的約定,自然也跟著失效了,鄭勉兩家撕破了臉。
何家要求京兆府驗尸,也不完全是為了救何家小姐故意拖延。
何大公子當時其實就懷疑過有人故意陷害自己妹妹,針對他們何府。
可是,京兆府一直沒有查出他殺的線索來,他們自己也沒有查找出異常。
鄭家不依不饒,何道與何大公子父子只好一退再退。
哪知,鄭勉獅子大開口,不僅要何家小姐照舊嫁給鄭開儒,還要何家父子替他找到史成留下的那份證據,另外,他還要求何家替他解決掉臨淵城之事留下的麻煩,替鄭開儒找個人去頂罪。
鄭開儒都死了,鄭家肯定不是個好歸宿,但是能讓何小姐留下性命,有限的條件之下,這對何家小姐來說也不見得完全是件壞事。
證據,他們也可以幫忙去找。
這找人頂罪,解決臨淵城留下的麻煩,這個要求就有點過分了。
何大公子要是能幫他擺平這件事,事情何至于發展到當時的地步。
何道或許是有這個能力,但他要是答應,這通敵叛國的人不就變相成為了他。
何道一生忠于青皇,為青國鞠躬盡瘁,寧死也不願成為這種人。
何道沒有答應鄭勉的條件,何、鄭兩家的談判再次談崩。
何大公子只得另尋他法。
事情陷入僵局之時,有一人找到了何大公子,告知他,他的東家與鄭開儒合伙做過買賣,握有鄭開儒獲父鄭勉授意與雙溪樓樓主溪𤥶勾結倒賣青國鐵礦的證據,也能夠助何家證明何家小姐不是殺害鄭開儒的凶手,能夠替何家小姐洗白。
此人提出,只要何大公子幫他的東家去西山觀找樣寶物,他的東家就可以將這些證據都給他們。
何家小姐被關在京兆府,關乎的已經不是她個人聲名與清白的事情。
何、鄭兩家談崩,為了避免鄭勉走投無路、屆時想要與他們魚死網破,何家在找到一招制敵的辦法之前,最好能讓何家小姐洗脫這殺人的罪名,從牢里出來。
何大公子對那藏寶圖、寶藏之類的不感興趣,他也猜到那人會找他多半也是這個原因。
可以避人耳目。
何大公子自然亦知,這世上不會有白來的好事,清楚凡是跟那寶藏有關的都是燙手的山芋。無奈想來想去,他都沒能想到更好的解決辦法,鄭勉那邊又逼得太緊,形勢也對他們愈發不利,他只好賭一把,答應了那人的條件。
何大公子本想好好計劃此事,找個合適的時機去西山觀探查。
馬順的堂兄原先過的就是刀尖舔血的日子,對危險和威脅會比別人敏感。先前有一次晚上,他見過何大公子後回何府,察覺到好像有人在跟蹤他,即水喬幽無意間遇見他的那次,他雖然後來沒有看到跟蹤他的人,但是他繞路之後,安王府的人就開始巡查四周,尤其是第二日還排查了周圍幾條街的府邸,讓他意識到前一晚上的直覺或許並不是多疑。不管安王府的人是不是在找他,之後他出入都更加小心。
何大公子听他說起這件事情後,為了西山觀之行,提前為失手做了準備,安排馬順離開了何府。
沒曾想,他還沒找到機會,西山觀有藏寶圖的消息突然會傳出來。
這個消息一出,他意識到青皇那邊肯定很快就會有動作,等青皇派了人去西山觀駐守,其他人就不會再有機會靠近那座神像。
這般形勢之下,他也顧不上會不會有陷阱,只能抓住最後一晚的機會,派了馬順的堂兄夜探西山觀。
翌日,馬順的堂兄沒有回去,他就知道此人失手了。
馬順的堂兄失手,接著有人看到袁松器重的妹妹與一行人進城,那些人後從城門口借了馬疾奔宮中,當日晚上,中洛城中,多名官員被御史台的人帶走,那些官員多數又都是與曾經修築沁縣、穎豐兩地的邗河河道有關,他便明白,史成留下的那份證據,被找到了。
鄭勉很快會成為下一個被御史台帶走的人。
他亦然。
楚默離去公主府找他時,他沒有意外。
楚默離讓他與穎豐公主和離,實則也是件好事。
進到京兆府的大牢,則是他早就預料到的事情,他亦坦然接受。
何大公子在牢里不吃不喝、不言不語地待了幾日,今日想通之後,將知道的全部交代了。
不過,找他去西山觀找寶物的人,他被關進大牢之前,還沒查到此人的身份,那人說的‘東家’身份,他更是不清楚。
當初在臨淵城替鄭開儒辦事的那個打手從臨淵城回到中洛後,便被何大公子派馬順的堂兄給拿住了。
鄭開儒知道人到了何大公子手里,後想方設法找過幾次人,但都沒有找到。
這人直到何大公子被御史台的人帶走之前,還在何大公子手里,就藏在城外穎豐公主名下的一座別院里。
楚默離今日已經派了秦鳴按照何大公子的交代找到了人。
這人知道鄭開儒死了,鄭勉都已被抓,沒再反抗,交代了鄭開儒派他去臨淵城的事情,所說與何大公子說的完全吻合。
鄭開儒早就知道雙溪樓樓主溪𤥶藏在臨淵城,沁縣境內的那座鐵礦背後的東家其實就是鄭開儒。
鄭開儒有渠道可以將那些打眼的銀子融了重鑄,不會被人發現。
他將礦石賣給溪𤥶,負責幫溪𤥶打通航道,如此,溪𤥶洗干淨了那些銀子,買到了礦石,他賺到了銀子。
至于溪𤥶為何會將那些礦石運至雍國,這人就不清楚了。
鄭開儒重鑄銀子的地方,不是他負責,他亦不清楚。
鄭開儒的背後,除了鄭勉,還有沒有其他人,他更不知道。
鄭開儒之所以派他去臨淵城,是因為鄭開儒也听到了西北官員接連出事的事情。鄭開儒猜測到那件事可能與雙溪樓有關,擔心有麻煩,他自己又不方便出中洛,就立馬派了此人去臨淵城。
他們到了臨淵城之後,西北的事情不僅真的是雙溪樓做的,臨淵城的局勢變化也遠比他們想象得要快。
溪𤥶出事後,他們連忙從臨淵城撤走了,暫時還算安全。
鄭開儒曾經讓人畫過三生畔的那個老板娘的畫像給他,他感覺畫像上的人與他見過的溪流似乎不像。
他又懷疑,溪流可能沒有死。
溪流若是沒死,一旦被官府的人或者安王府的人捉到,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大威脅。
可是,他又找不到這個人。
他接近水喬幽,就是如水喬幽所想,是為了打听案情進展,更是為了打听溪流的下落,急于驗證,臨淵城里死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溪流。
經過水喬幽的提醒,他再次找人畫了一張畢三娘的畫像。
這次的畫像仍舊與以前畫像上的人一樣。
畢三娘與他見過的溪流,說像又不像,說不像又像。
鄭開儒依然無法確定此人的身份,焦慮更重。
多重壓力之下,他必然是要將何大公子與何府抓得更牢的。
只不過,他可能也沒有料想到,見了何家小姐,會讓他自己丟了命。
他這一死,他謀劃的這一切就都白費了。
楚默離今日帶了冰鎮的荔枝過來,他一邊說著正事,一邊剝著荔枝。剝完皮後的荔枝,就到了水喬幽手邊的碟子里。
水喬幽並不餓,沒有去揀。
楚默離說完鄭開儒,她面前的碟子已經擺放不下了。
水喬幽見他停了話語,出聲問道︰“鄭開儒賺的那些銀子,可有找到?”
楚默離沒有再剝,揀了一顆剝好的,趁她不備,喂到了她嘴里,才回答她,“沒有。”
次數多了,水喬幽對他這種行為亦愈發習慣了,很快適應過來,慢慢咬著荔枝听著他講話。
“御史台與京兆府的人已經將何家與鄭開儒暗地里的那些買賣都搜查過了,都沒有找到那些銀子。”
鄭勉估計也是知道他們找不到這筆銀子,面對何大公子的證詞,也絲毫不慌,反倒認為何大公子這是誣陷,認為他就是因為他妹妹殺人被捕一事,故意報復。
水喬幽沉思了片刻,沒有摻和審問的事情,慢聲分析,“何大公子這一番自白,鄭勉卻不認罪,若無其它證據推翻他的說法,尚書令與穎豐公主都可平安落地了。”
楚默離又給她喂了一顆荔枝,沒有因何大公子與穎豐公主的事詆毀何大公子,跟她說起了何大公子這個人,“何家大公子,若是沒有成為皇姐的駙馬,以後的成就未必不如其父。何道有四個兒子,剩下三個,不論相貌品性,還是才情能力,都無一人可以比得上他。”
水喬幽對何大公子不熟悉,听他此言,想起外界那些關于此人與穎豐公主的愛恨情仇,問道︰“當初他們的這樁婚事,尚書令沒有不願?”
楚默離回想著何道這個人,只道︰“尚書令為官清廉正直,向來對父皇忠心耿耿。”
水喬幽咬著荔枝,明白了他的意思。
青國並沒有不準駙馬入朝為官,對駙馬入仕亦無限制。
說起何大公子,向來惜才的楚默離也為他感到一絲惋惜,“皇姐並未限制過何大公子前程,甚至也曾勸他入朝。可惜,他不僅是皇姐的駙馬,還是尚書令的兒子。”
在看人這一點上,水喬幽是相信楚默離的眼光的。
既然如此,那這樁當初人人稱贊的婚姻,注定會以不幸收場。
“因此,那些人最初拉公主府入局,看中的其實不僅是公主府的背景,還有何大公子的能力。”
楚默離輕輕點頭,贊成了她的看法。
以何大公子的能力,必定能將他們所有的隱患都處理好。公主府能給他們提供庇護,有何大公子參與,卻能讓這層庇護更加牢固。
“這何大公子,可知鄭開儒一直在找的溪流就藏身在公主府?”
“他表示他並不知情。”
听到溪流先前一直藏身在公主府,還到了穎豐公主的身邊,何大公子甚至有些震驚。
楚默離分析道︰“這件事,他應該沒有隱瞞。若是他早知道溪流藏身在公主府,這人只有可能是他自己帶進去的。但是,他不可能將這麼危險的人放在皇姐身邊,那對他亦是危險。另外,他若早就與溪流有了聯系,他不會被鄭開儒處處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