穎豐公主信任他,就讓他全權處理此事,沒有懷疑過他的說法。她知道事情不算太嚴重,听了他的建議,未再上報,向青皇隱瞞了此事。
修築河道,何大公子亦是門外漢。都水台的人測出河道二次改道的路線時,他也不知那其實不是最佳的選擇。當時情況特殊,他根本想不到那麼多,無法一直在勘測線路這種事情上消磨功夫。
河道修好,舟楫通航。
公主府為了修河救災,撥出了不少銀兩,還欠了朝廷不少稅賦。公主府自然也得充分利用那條河,來填補窟窿,解決困境。
于是,他做主讓當地官府,給了那些走水路的商號、貨船不少便利實惠,吸引了不少商號將貨船改道穎豐境內。
這其中,就包括了那家總號設在臨淵城的商號。
最開始時,這家商號走的貨物都是按照申報的走,沒有任何問題。大概是過了半年,它們有一艘貨船被查了一次,檢查的人在上面發現了礦石,數量不多。
商號的負責人很快找到了負責那段河道的負責人,用了一千兩銀子賄賂了此人,並承諾以後但凡過船,都少不了孝敬一份。有了這份孝敬之心,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此後不久,這間商號還通過此人打通上下關系,拿到了公主府的特別批文,得到了公主府的‘關照’。
自此,它的船在穎豐境內不必過檢,沿途大大小小的官員心照不宣都會給予它便利,讓它快速通行。
實則,不僅是穎豐公主不知此事,彼時身為駙馬的何大公子亦不知情。
直到一年後,穎豐那邊的公主府派人到中洛來公主府述職,還代此商號單獨給何大公子帶了一份禮,以示感謝,卻未讓穎豐公主知曉。
何大公子立即察覺到了異常,派了信任之人前去穎豐調查。
三個月後,他查到了這商號偷運礦石的事情,還查到那些礦石最後極有可能運出青國,進入雍國了。
私采鐵礦,本就是不是小事。販賣礦石出境,更是罪上加罪。
采礦賣礦,雖然都不是公主府所為,可這些礦石都是通過穎豐運出,甚至是由公主府’保駕護航‘,公主府最終也逃脫不了責任 。
何大公子在那一瞬間明白了一事。
對方送他禮,就是為了引導他知曉此事,好讓穎豐公主成為他們背後真正的靠山,再加一個尚書令,就可確保他們所做之事萬無一失。
當初為了壓下河道倒罐決堤的事情,何大公子也動用了尚書令府的名義替公主府疏通關系。
若是他揭露此事,公主府與尚書令府都會受到牽連。
何大公子明知他們目的,卻不得不妥協。
他派人去臨淵城查過,知道對方那商號其實只是用來掩飾做樣子的,采買礦石的銀錢多是來自賭坊,明白了他們就是為了清洗那些銀錢。
對方買賣的雖然是鐵礦,但是規模似乎不大。
多方衡量之下,何大公子只能當作不知此事。為了不讓穎豐公主跟著擔心,他也沒有向她透露過此事,同時還隱瞞了他自己的父親。
他與鄭開儒原先交集並不多,他去處理河道的事情之前,也與外界一樣,一直以為鄭開儒就是個不學無術的紈褲。直到他去找史成,偶然撞到鄭開儒先找了後者,听到他們談起穎豐境內的災禍,他才知道此人不簡單。
知道鄭開儒也憂心此事,他沒再急著去找史成,順便派人去查了鄭開儒。
從那真真假假的消息中,何大公子也知道鄭開儒的一些秘密。
可是,鄭開儒的能力,還是差了些。不管他如何威逼利誘,史成都沒有松口。
無奈之下,他只好自己出面。
可是,史成膽子實在太小,听到穎豐公主不知道所有事情,即使是他出面,史成也不肯平事。
鄭開儒的秘密,雖然令人意外,但是,何大公子確定他的背後必定還有人支持,否則他做不到如此成功的‘雙面人’。
只是,那個時候,他不確定鄭開儒的背後是不是鄭勉在支持。
畢竟,他還有一個對他一直不錯的姐夫。
以他對慶王的了解,他的可能性看起來雖然好像不大,可是,就連鄭開儒都能隱藏起來,誰又能保證他不隱藏自己。
若是這在鄭開儒背後支持的人是慶王,那事情就會比當時他看到的更加棘手,這很有可能就是一個局,一個特意借穎豐公主做擋箭牌的局。
借著穎豐公主這層關系,何大公子觀察了慶王一段日子,卻又沒有看出他的不對來。
鄭勉那邊也未有任何動作。
鄭開儒可能也覺得這事既然出在穎豐境內,穎豐公主必定也非常焦慮,更有可能也是知道了何大公子去找過史成的事。鄭開儒找了史成兩次,都說服不了他,也不著急了,等在暗中不再有動作。
何大公子可以跟他耗,穎豐的事情卻容不得他等太久。
何大公子索性直接去找了鄭開儒。
他沒有去懷疑他的背後到底是誰在撐腰,也未同他求證探究,只是告訴他,這件事若是處理不好,不僅是公主府,他鄭開儒與整個鄭家也都逃脫不了干系。
何大公子握有他借父名義賣官的實證,鄭勉就算真的不知情,定然也是會受到牽連的。
鄭家若是因賣官蠰爵、結黨營私出事,不管慶王是否有參與,他多多少少應該也會受到一些影響。
慶王出事,鄭家就算能留下青山,也不可能再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大不了,大家一起玩完。
至于最後,穎豐公主怎麼說也是青皇的嫡親女兒,她又確實是不知情,青皇再怒,也不可能殺了這個女兒來平民憤,整個公主府的結局肯定是要比鄭家好的。
三日後,鄭勉去找了史成。
史成終于松口答應幫忙隱瞞。
那件事逐漸平息下來。
自此之後,何大公子與鄭開儒之間的關系也緊密起來。
發現礦石之後,何大公子也明白了那是鄭開儒當時那般著急壓下穎豐災情的另一個原因。
盡管鄭開儒後來並不承認礦石之事與他有關,但是何大公子肯定這事和他脫不了關系。
只是,他肯定也沒辦法,只能當作不知,默認他們繼續做這件事情。
他也承認,那個時候,他是有些自欺欺人的,覺得只要他不知道那些人運走了多少礦石,以後就算事發,他和整個公主府到時候也可辯駁是不知情的。
但是,他知道他與公主府也不能一直受鄭家父子要挾,便派了人去臨淵城。
這些事情,他從未與他的父親何道透露過。
鄭開儒也遵守他們的約定,保守了他們之間的秘密。
起初一切都還好,可是,後來,史成出事了。
史成知道的秘密太多,他們很擔心史成扛不住壓力將這些事情說出來。他只要說出一點,對他們來說就是大禍。
謹慎起見,鄭開儒將人解決掉了。
他怎麼完成的這件事情,何大公子並不知曉。雖然史成死的有點冤屈,但是何大公子也清楚,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嚴的。鄭開儒將事情辦得很漂亮,他便也默認了此事。
只不過,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
過後不久,鄭開儒打听到,史成生前可能留有他與鄭勉以及何大公子的把柄。
他派人暗中找過許久,都沒有找到。
雙溪樓樓主隱藏在臨淵城,計劃謀殺西北官員的事情爆出之時,何大公子的人正好在臨淵城。
那人就是何府的車夫馬順。
不過,除了何大公子與他身邊跟了他多年的小廝,無人知道馬順其實是兩個人。
他們是親堂兄弟,卻長得十分相似。兩人家中都是家境貧寒,後來堂兄機緣巧合,學了一身功夫,在江湖混飯吃,專以殺人為營生。堂弟早年差點餓死,何大公子與穎豐公主還未成婚時,常年在外行走,遇到此人,給了他一口飯吃,並將他帶回了尚書令府。堂兄後來得罪了人,遭到仇人追殺,身受重傷,幸又遇到了堂弟。堂弟求了何大公子收留堂兄,此後,這人為了躲避江湖仇家就與馬順共用一個身份留在了何府,為何大公子所用。
何大公子與穎豐公主成婚後,也沒有將人帶去公主府。
一是他們二人熟悉了何府,去新的地方,被人發現的風險會增加,二是他們留在何府,方便替何大公子從他那向來不願與他談朝廷之事的尚書令父親那里打听一些最新消息。
當時去臨淵城的,就是這位堂兄。
臨淵城的事情,何大公子與公主府沒有直接參與。
可是若是鄭開儒因此出事,公主府也必定受到連累。
何大公子知道臨淵城的事情後,沒有辦法,就讓自己的人見機行事。
當初在酒樓打听消息、後又跟蹤水喬幽的就是此人。
然則,對他們來說,盡管他們用盡了辦法,事情還是在朝著最壞的方向走。
這件事也讓何大公子知道了自己先前的猜測果真沒錯,也有些震驚鄭開儒的膽大包天,明白他的焦慮也有一部分是來自于此。
很不巧,這個時候,穎豐公主那邊似乎也發現了穎豐的那些事情,知道了那商號的商船上的秘密。
何大公子同樣很頭疼,但是他亦擔心鄭開儒一直找史成家人的麻煩,反而惹人注意,又生出事端,便禁止他再找史成的家人逼供。
另外,何大公子也想是殺殺鄭開儒在他面前的囂張氣焰。
官府尋找的那個有著霧城口音的人並不是馬順堂兄,而是鄭開儒身邊的打手。
那人本也不是霧城人,他當初在臨淵城留下的那個口音實則是故意給官府留下的線索。
鄭開儒在何大公子身邊見過馬順的堂兄,就讓他身邊的人跟著夜雨瀟湘門口的那個護衛學了霧城話。
他是早就有心讓何大公子與穎豐公主做替罪羊,他也不知何大公子派了人去臨淵城,故而在臨淵城時,就讓手下人裝作馬順的堂兄,想要栽贓嫁禍,借他們金蟬脫殼。
何大公子知曉鄭開儒的陰暗後非常生氣,後來就想借此事讓鄭開儒知道他和公主府也不是他鄭家父子可以隨便拿捏的。
鄭開儒受到何大公子限制,沒有辦法,只能暫時放棄從史成的家人那邊找史成留下的證據。
恰恰就在此時 ,袁松從臨淵城調回了都水台,鄭開儒與何大公子都意識到這極有可能不是一場簡單的調職。
故而,他和鄭開儒,以及穎豐公主三人都默契的讓人架空了袁松,他還勸說穎豐公主讓人暗中毀掉了河道修築的相關案牘。
即使如此,他們也都清楚,這樣只能延緩事情的暴露,是不可能解決根本問題的。
鄭開儒若是早就知道了臨淵城那些銀子的來歷,並全程參與,那一旦出事,鄭家落個滿門抄斬的結局也屬正常。
鄭開儒兩邊的麻煩都解決不了,他亦清楚,他們鄭家與穎豐公主還是不一樣的,更擔心何大公子利用穎豐公主的身份讓他們自己脫身,將罪名全部推給他與鄭家。
他們做出這種事情,他們也明白,一旦出事,慶王是不可能幫他們的。
而且,鄭勉還因吏部尚書這層便利,看出青皇已經有意立安王為儲君。
這件事也讓鄭勉十分後悔當年將女兒改嫁給了慶王。
因此,鄭開儒趁著事情還沒有到最糟糕的地步,提出與何家結親,求娶何家的小姐。
與此同時,鄭家冒著得罪慶王的風險,開始著手安排鄭家女兒接近安王,想要將鄭家的那對姐妹送進安王府。
他們認為只要鄭家的女兒進了安王府,他們再‘幫助’安王入主東宮,或許可以逆風翻盤,改變局面。
先不談論鄭開儒個人,何家已經結了一門皇親,鄭家也算是皇親。
別說何家小姐沒有看上鄭開儒,何道原本也是沒想與鄭家結這門親的。
鄭開儒見何大公子說服不了何道,就讓他自己的父親鄭勉去同何道談了。
鄭勉與何道談論兩家婚事時,無意間泄露了一句穎豐境內曾經倒灌、決堤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