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場里的冷氣開得十足，卻吹不散暑期的人潮。林淑芬跟著一家人慢慢走著，目光不時落在蹦蹦跳跳的外孫小宇身上。
“姥姥，你看那個會發光的鞋子！”五歲的小宇指著櫥窗，眼楮亮晶晶的。
女兒曉芸拉住兒子︰“乖乖，咱們先去買衣服，再說鞋子的事。”
林淑芬的丈夫李建國突然停下腳步︰“喲，這家冰淇淋店排隊的人真多，肯定好吃。”他蹲下來問小宇，“寶貝，想不想吃冰淇淋？”
“想！”小宇跳起來，全家人都笑了。
“爸，別慣著他。”曉芸嘴上這麼說，臉上卻是縱容的笑。
女婿張濤插話︰“難得出來一次，讓孩子開心開心。”
李建國摸摸外孫的頭︰“那姥爺去排隊，你們繼續逛，一會兒我來找你們。”
林淑芬本想說什麼，但看著丈夫興致勃勃的樣子，便咽了回去。兩親家母相視一笑，繼續向前逛去。
四十分鐘後，李建國終于提著兩個冰淇淋杯找了過來，額頭上沁著細汗。
“可算買到了，排了老長的隊。”他喘著氣，卻掩不住得意。
就在這時，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張濤自然而然地走上前，從岳父手中接過一個冰淇淋杯，轉身就遞給了自己的母親︰“媽，您嘗嘗，爸排了好久的隊呢。”
李建國愣了一瞬，剩下的那個冰淇淋杯在他手中顯得有些孤單。他很快反應過來，彎腰遞給小宇︰“來，姥爺給寶貝買的。”
林淑芬感覺一股熱流涌上臉頰。她看著親家母笑著接過冰淇淋，女婿沒有任何解釋或歉意，仿佛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而她的女兒曉芸站在一旁，似乎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那一刻，林淑芬心里泛起說不出的滋味。
她不是貪圖那一杯冰淇淋。如果女婿事先說一聲，如果丈夫多買幾杯，如果...有太多如果可以避免此刻的尷尬。但偏偏沒有人覺得這有什麼問題，除了她。
“老李，你也真是，就買兩個哪夠啊。”林淑芬勉強笑著，試圖化解尷尬。
李建國擺擺手︰“排隊人太多，每人限購兩個。我想著給小宇和曉芸的...”
他的話沒說完，但林淑芬听懂了。丈夫原本打算給外孫和女兒買的，這個心思她再明白不過。現在卻變成了女婿孝敬自己母親的機會。
“真好吃！”親家母嘗了一口，滿足地眯起眼楮，“親家公真會買。”
張濤這才好像突然意識到什麼，撓撓頭︰“哎呀，爸，您沒給自己買啊？”
李建國笑笑︰“我不愛吃甜的，你們吃就好。”
林淑芬知道丈夫在說謊。他最愛吃冰淇淋，尤其是堅果多的那種。每次女兒回家，他都會偷偷買兩個，一個給外孫，一個給自己，然後和外孫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
剩下的時間，林淑芬有些心不在焉。她看著女婿細心照顧自己母親的樣子，忽然意識到這就是血緣的本能。在關鍵時刻，人總會先想到自己的至親。
這沒什麼錯，只是...讓人有些悵然。
回家路上，小宇趴在李建國懷里睡著了，手里還緊緊攥著吃剩的冰淇淋勺。
曉芸終于察覺到母親的沉默︰“媽，您是不是累了？”
林淑芬搖搖頭，目光望向窗外流轉的燈火。
那天晚上，李建國在廚房煮消食茶。林淑芬走進去，從後面抱住丈夫的腰，把臉貼在他寬厚的背上。
“今天委屈你了。”她輕聲說。
李建國關小火，轉過身來︰“這有什麼委屈的。倒是你，一下午都不開心，就因為冰淇淋的事？”
林淑芬嘆了口氣︰“我不是饞那一口冰淇淋，我是覺得...女婿沒把我們當自家人。”
丈夫笑了，眼角漾起深深的皺紋︰“傻老婆，咱們有曉芸和小宇當自家人就夠了。女婿對他媽媽好，那是應該的。這說明他是個孝順孩子，對不？”
林淑芬沒說話。道理她都懂，可心里那道坎就是過不去。
一周後，家庭聚餐時，張濤突然拿出一個精致的紙盒。
“爸，媽，這是我特意去那家冰淇淋店買的，上次限購沒買夠，這次我提前預約了家庭裝。”女婿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上次是我考慮不周，光想著我媽從來沒吃過，該讓她嘗嘗鮮，忘了問您二位想不想吃。”
林淑芬愣在那里，紙盒上凝結的水珠像是落在了她心里，悄悄融化著什麼。
曉芸在一旁偷笑︰“他回去後我可好好說了他一頓，哪有這樣辦事的！”
親家母也開口︰“這孩子就是直腸子，想到什麼做什麼。我都說他了，太沒規矩。”
李建國先笑起來︰“這有什麼！來來來，打開大家都嘗嘗。”
那天晚上，冰淇淋在每個人的碗里融化成一攤甜蜜。林淑芬嘗了一口，果然香甜細膩，難怪那麼多人排隊。
她看著女婿細心地把冰淇淋分給每個人，最後才給自己留了一點底兒。這個畫面與那天的場景重疊，卻因為多了一份用心而變得完全不同。
睡前，林淑芬對丈夫說︰“我是不是太敏感了？”
李建國拍拍她的手︰“不是敏感，是在乎。在乎才會計較，計較是因為愛。”
林淑芬忽然明白了什麼。也許家庭關系就像冰淇淋，有時會凝固，有時會融化，但只要有誠意去調和，總能找到恰到好處的溫度。
第二天，她特意叫女婿來家里吃飯，做了他最愛吃的紅燒魚。
張濤吃得津津有味，突然說︰“媽，下周末那家冰淇淋店推出新口味，我帶您和爸去嘗嘗吧？咱們一家人一起去，不用限購了。”
林淑芬笑著點頭，心里的那點疙瘩終于徹底化開了。
原來，每個家庭都需要時間來找準相處的刻度。而愛，就是那個最精準的調節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