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陽光明媚,大雁北歸掠過秦嶺時,李儒身披玄色大氅,指尖叩擊著棗紅馬車的鎏金車廂。身後五千西涼鐵騎旌旗招展,青銅馬面甲在斜陽下泛著冷光,馬蹄聲驚起滿地野花,卻故意維持著松散的行進步伐。
"軍師,兵法有雲"兵貴神速",這般慢行"張任策馬靠近,腰間環首刀的吞口隨著顛簸輕響。這位益州降將濃眉緊蹙,望著前方蜿蜒如蛇的隊伍,"若張魯有所防備,或劉璋遣軍來犯"
話音未落,忽听一陣鐵蹄踏碎枯葉的脆響。華雄的烏騅馬裹挾著腥風沖到近前,這位虎背熊腰的猛將扯著嗓子大笑"張將軍忒多顧慮!軍師前日還說,咱們這趟是去唱大戲的!"他肩扛的陌刀在暮色中劃出半輪血月,驚得路旁驛卒慌忙躲進土牆後。
李儒輕撥頷下三縷長須,眼中閃過寒芒"子均可知,這天下棋局最妙處,不在刀光劍影,而在人心攪動。"他抬手遙指北方層巒,"張魯據漢中,手握五斗米教十萬教眾;劉璋盤踞益州,暗蓄不臣之心。我軍旌旗蔽日卻緩行,恰似懸在他們頭頂的利劍——每拖延一日,這把劍的分量便重上三分。"
張任瞳孔微縮,似有所悟。李儒繼續說道"若為迎娶甄家女、換張魯一紙降書,何須我親自出馬?主公深意,在于將漢中化作西進益州的跳板。待張魯日日寢食難安,夜夜听著更鼓揣測我軍動向,那時再遞出橄欖枝,他才會將西涼視作唯一靠山。"
暮色漸濃,李儒忽然勒住韁繩。遠處漢中關的烽火台已隱約可見,他嘴角勾起意味深長的弧度"傳令下去,今夜扎營褒斜道。讓軍樂隊奏樂三巡,務必讓漢中城頭的哨兵,听得清每一聲羯鼓。"
長安城頭風雲變幻的消息如飛矢般傳至漢中。劉璋每日皆立于鎮北樓,凝視北方天際,似要透過層雲看穿馬超與各方勢力的博弈。當西涼鐵騎大破敵軍、天子崩殂,曹操又在許都匆忙迎立劉協登基的密報傳來時,張魯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松懈。
他摩挲著案上的青銅虎符,回憶起與西涼軍的過往。昔日馬超重傷于漢中,幸得華佗妙手回春,雖自己在救治之事上僅略盡綿薄,可這份淵源終究讓雙方維持著微妙的和睦。對張魯而言,西涼的勝利恰似一道護身符——馬超據守長安,既能牽制朝廷,又可震懾益州的劉璋。若西涼戰敗,天子追責的利刃高懸,再加上劉璋對漢中覬覦已久,屆時他必將腹背受敵,在這彈丸之地如履薄冰。
漢中天師府的銅漏晝夜不停,張魯盯著沙盤上緩慢移動的赤色小旗,指節將檀木案幾叩出細密裂痕。自听聞馬超遣使迎娶甄宓,他便早早命人清掃驛館,並準備等馬超使節到來時,將珍藏的巴蜀錦繡鋪陳十里長街,連甄家車隊歇腳的地方都特意覆上金絲軟簾。可旬月過去,預想中馬蹄聲始終未破晨霧,反而見府庫綢緞一箱箱抬往甄宓暫居的玉闕閣。
"報——"斥候的急報驚飛檐下白鴿,"西涼使節距陽平關尚有三日路程!領軍者乃是乃是李儒!"
青銅燭台轟然倒地,蠟油濺在張魯繡著雲紋的靴面上。他踉蹌扶住立柱,望著牆上自己扭曲的影子。那個將諸侯聯軍玩弄于股掌的鬼才,那個曾經在漢中壓得他喘不過氣的陰鷙謀士,竟又親自前來迎親?喉結滾動咽下不安,張魯突然急切的說道"備馬!速去玉闕閣!"夜風卷著碎玉掠過回廊,驚起遠處更夫悠長的梆子聲,卻掩不住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聲響。
寒夜霜重,張魯剛邁出書房半步,忽覺月色慘白如紙,踏出去的靴底懸在半空進退維谷。三更天叩見未嫁婦人,傳出去必落人口實,若被李儒借題發揮,恐成大禍。他猛地轉身,燭火將影子投在屏風上劇烈晃動"速喚三小姐四小姐!"
腳步聲由遠及近,張琪瑛與張符寶披著鶴氅匆匆趕來。張符寶揉著惺忪睡眼嘟囔"父親,這般折騰"話音未落,便被張魯攥住手腕。老人布滿血絲的眼中盡是驚惶,披風上的玄狐毛隨著顫抖簌簌抖動"隨我去玉闕閣!西涼使節不日便至,領軍的竟是李儒!"
"不過是迎親隊伍,父親何須"張符寶還欲爭辯,卻見父親指甲幾乎掐進自己皮肉。張魯壓低聲音,像是對著女兒,又似喃喃自語"你忘了?當年他單槍匹馬,便將你擄去西涼做人質!如今五千鐵騎壓境,長安一戰西涼氣焰正盛"他突然劇烈咳嗽,指節敲著廊柱發出空洞回響,"誰知道這次,他要挖走漢中多少血肉!"
張琪瑛望著父親佝僂的背影,忽然想起幼年時那個揮斥方遒的豪杰。此刻月光落在他鬢角新添的白發上,竟比玉闕閣的霜雪更冷。她悄然握緊妹妹的手,三人身影在搖曳的燈籠下,宛如風中殘燭。
更漏聲催,張魯領著張琪瑛、張符寶踏入玉闕閣時,連門檻都險些絆住腳步。往日端方持重的漢中太守此刻堆滿諂媚笑意,親自將新采的桂花蜜傾入甄宓茶盞"姑娘嘗嘗,這是大巴山的野蜂所釀,最是潤燥安神。"燭光映得他額頭汗珠發亮,絮絮叨叨說著要為甄宓添置春裝、更換燻香,倒教向來從容的甄宓也手足無措,只能以袖掩唇,虛應著些"勞煩太守掛懷"的客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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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張魯躬身告退,卻猛地按住兩個女兒手腕"琪瑛、符寶留下作陪,莫教甄姑娘夜里寂寞。"姐妹倆面面相覷,甄宓亦是微蹙黛眉——白日里三姐妹本就常聚,怎突然要挑這夜深人靜時分?直到張魯腳步聲徹底消失在回廊盡頭,張符寶才湊到甄宓耳邊,壓低聲音道"姐姐還不知曉?西涼使節不日便到漢中,領軍的正是西涼謀主李儒!"
見甄宓神色微紅,張符寶又促狹地眨眨眼,突然拍手笑道"不過姐姐盡可寬心!你那位意中人如今可威風了!听說一舉拿下長安,新帝封他做涼王呢!你看看他對你多重視,西涼謀主都親自派來迎你。"她故意拖長尾音,指尖輕點甄宓泛紅的臉頰,"當初姐姐一眼相中,這眼光,真是毒辣!"
甄宓又羞又急,抓起軟墊便要擲去,卻被張琪瑛眼疾手快攔住。三女在暖閣內追逐嬉笑,裙裾翻飛間,打翻的香爐騰起裊裊青煙,倒將窗外寒夜的肅殺之氣,燻染得溫柔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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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成都,議事廳內燭火搖曳如鬼眼。劉璋將密報重重拍在檀木案上,驚得案頭青銅博山爐中青煙驟散。黃權、費 、吳懿、嚴顏等一干文武圍聚,目光皆緊鎖在那封浸透密探汗水的竹簡上——西涼軍五千鐵騎正緩緩向漢中逼進的消息,如同一柄懸在益州頭頂的利刃。
"馬超小兒好膽!"嚴顏猛然拍案而起,鐵甲與木案相撞發出悶響,雪白的虯髯隨著怒喝顫動,"米倉山之恥猶在眼前!馬超小兒設伏,折我三千精銳!如今不過五千騎兵招搖過市,末將願領本部人馬,踏平他們!"老將腰間佩劍錚錚作響,似已迫不及待飲血。
黃權卻徐徐搖著羽扇,眼中寒芒閃爍"將軍且慢。長安一戰塵埃落定,舊帝崩殂,曹操挾新帝于許都稱帝,而馬超坐收長安——此乃天下格局劇變之時。"他折扇倏然指向北方,"我軍若此時輕舉妄動,正中其下懷。馬超早有吞並益州之心,正愁師出無名,我們若主動挑釁,豈不是將刀把子遞到他手中?"
費 撫須沉吟"黃公所言極是。西涼軍此番慢行,分明是虛張聲勢。若我軍貿然出擊,反而會讓張魯倒向馬超,屆時益州腹背受敵"話音未落,廳外忽起一陣狂風,卷著枯葉撲入廳中,將燭火吹得明滅不定,恰似這晦暗不明的局勢。
劉璋面色陰沉,心有不甘地重重一拍桌案"難道就眼睜睜看著馬超在眼皮子底下耀武揚威?區區五千兵馬,我們竟要束手無策?"他怒目圓睜,眼底血絲密布,錦袍下的拳頭攥得咯咯作響。
這時,身形矮小丑陋的張松緩步上前,聲音低沉卻字字清晰"主公,今時不同往日。馬超已非當年偏居西涼的武將,如今坐擁長安、手握重兵,已是能左右天下局勢的一方諸侯。"他頓了頓,掃過廳中眾人緊繃的神情,"說句不中听的,主公還是暫且放下與馬家的仇怨,派使節與馬超交好為妙。連天子都敗在他手中,落得身死下場,我益州縱然富饒,又如何與他正面抗衡?"
這番大實話如同一盆冷水澆下,劉璋頓時面色鐵青,怒不可遏地猛拍案幾"住口!休得在此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劉氏經營益州多年,豈會怕他馬超?你竟敢勸我向仇敵低頭,究竟安的什麼心!還有你素來與那叛徒法正交好,莫非也有二心?左右給我趕出去!"劉璋手指顫抖著指向張松,額頭上青筋暴起,眼中滿是怒火。
張松脖頸青筋暴起,被劉璋訓斥的面容漲得紫紅,麻點密布的臉上寫滿不甘,正要開口辯駁,突然感到袖口一緊。轉頭只見費 目光如炬,微微搖頭示意他噤聲。費 藏在袖中的手暗暗用力,仿佛在提醒此刻爭辯,只會徒增禍端。
廳內氣氛瞬間凝固。老將嚴顏撫著花白長須,嘴角掛著輕蔑的笑;吳懿雙臂抱胸,眼神中滿是譏諷;就連平素沉穩的黃權,也垂眸掩住眼底的戲謔。眾人的目光如芒在背,張松只覺顏面盡失,胸中怒火翻涌。
"豎子安敢如此!"張松喉間低吼,雙拳緊握,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狠狠瞪了眼眾人,卻在費 急切的拉扯下,最終咬著牙,甩袖轉身。踏出廳門的那一刻,刺骨的夜風迎面撲來,吹散了他滿心的憤懣。
夜色中,張松望著北方深邃的天幕,想起好友法正。如今法正已在馬超帳下深得重用,輔佐其掌控長安,兵鋒正盛。再想想廳中那些目光短淺之輩,竟還輕視馬超,不覺冷笑出聲"等著吧,等西涼鐵騎踏破益州之日,看你們還能否笑得出來!" 他緊了緊衣袍,踏著滿地月光離去,心中已然有了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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