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中的校園鐘聲，像鈍刀般割著顧雲軒的神經。
他站在明德中學銹跡斑斑的鐵門前，校服領口已經被冷汗浸透。
昨夜那場鬧劇後，顧老太太至今未醒，母親哭腫的眼楮和報紙上刺目的鉛字，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顧同學？”門房老張探出頭︰“今兒怎麼遲了？”
顧雲軒渾身一顫，老人渾濁的眼珠在他看來充滿探究，仿佛已經透過他洗得發白的校服，看穿了顧家那些骯髒事。
他低頭快步穿過操場，耳邊嗡嗡作響，像是有一千個人在同時念著《醉仙夢》里的句子。
教室里嘈雜的談笑聲，在顧雲軒推門的瞬間戛然而止。
三十多雙眼楮齊刷刷看向他，又迅速轉開。
這本是再平常不過的晨間光景，此刻卻讓他如芒在背，他們一定都知道了！
那些躲閃的目光，分明是在掩飾對他的鄙夷！
“喂，顧雲軒！”後排的王志強突然喊道︰“你……？”
“我沒看報紙！”顧雲軒脫口而出，聲音尖利得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全班寂靜中，他看見王志強張著嘴，手里舉著算數作業本，表情活像見了鬼。
顧雲軒幾乎是跌坐在座位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書包里那份折疊整齊的《申報》文學副刊像塊燒紅的炭，燙得他後背生疼。
前排兩個女生交頭接耳時漏出的輕笑，在他耳中自動翻譯成︰
“就是他哥哥”。
“醉仙樓的相公。”
課間操的鈴聲終于響起，如同救命的福音。
顧雲軒沖進廁所最里間的隔間，顫抖著展開那份被汗水浸濕的報紙。
晨光透過氣窗的鐵柵欄，在鉛字上投下細密的條紋，顧斯年的文字仿佛活過來的毒蛇，吐著信子纏繞上他的脖頸。
他機械地反復讀著那些字句，每一個字都像尖刺扎進心髒，卻又偏執地尋找著任何可能牽連到自己的蛛絲馬跡。
隔板突然被敲響︰“顧同學，你沒事吧？”
是周明，一個和他關系還算可以的男生。
顧雲軒慌忙收起報紙，推門時發現自己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痙攣。
“你臉色好差。”周明獻寶一般，從口袋里拿出半個烤紅薯︰“你昨天是不是……”
沒休息好，這幾個字還沒有說出，嘴邊的話就已經被顧雲軒打斷！
“閉嘴！”顧雲軒猛地打掉那塊紅薯。黃澄澄的果肉摔在潮濕的地面上，像極了他母親昨晚哭花的妝容︰“你也看了是不是？你們td都看了是不是？！”
周明後退兩步撞在洗手台上，後腰磕到洗手池邊緣的聲音格外清脆。
顧雲軒看見對方因疼痛而扭曲的臉，卻詭異地聯想到了顧斯年。
“都是你，都是你！”顧雲軒大吼一聲，拳頭就已經揮了出去。
指骨撞擊顴骨的悶響，鼻血噴濺在瓷磚上的鮮紅，周明倒地時後腦勺與便池的踫撞，這些畫面在他眼前變成碎片式的閃回。
有人尖叫著跑去喊老師，但顧雲軒的拳頭還在機械地起落，仿佛要把報紙上那些字句都砸個粉碎。
“夠了！”任教老師的暴喝伴隨著一桶冷水澆下，顧雲軒被兩個男生架著拖開時，才看清周明腫成青紫色的眼眶和滿嘴的血。
那塊摔爛的紅薯還黏在地上，不知被誰踩了一腳，變成一灘惡心的橘黃色泥漿。
顧雲軒緩過神來，目光從同學們的臉上一一掃過，看到的都是驚恐與厭惡的表情！
那些目光如實質般灼燒著他，而顧雲軒知道，從這一刻起，自己再也無法回到從前。
該死的顧斯年，他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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