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低下頭,吶吶不作聲的小孫子,顧老太太深吸幾口氣,這才看向了門邊的顧斯年,努力扯出一抹慈愛的笑容︰“斯年,你是我的大孫兒,我怎麼能不疼你呢?如今既然你不想再做,祖母也不會逼你,你先回房間去休息吧。”
“房間?這個家里哪還有我的房間?”顧斯年斜倚在雕花門框上,深藍色長衫下擺垂落如夜幕,略帶嘲諷的開口道︰“不過沒關系,我與雲軒兄弟一場,我不嫌棄他,今晚就住他的房間好!”
顧雲軒猛地抬頭,眼中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
他張口就要拒絕,卻被祖母猛地掐住手臂,這次力道之大,讓他幾乎听見自己骨頭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
一滴冷汗順著他的太陽穴滑下,最終隱沒在鬢角處。
“好、好、好!”顧老太太一連三個“好”字,每個字都裹挾著森冷的怒意,嘴角卻依然掛著虛假的笑意,仿佛戴著一張快要碎裂的人皮面具︰“這里是你的家,你想住哪就住哪!”
顧斯年微微頷首,從容地踏上樓梯,他的皮鞋踩在紅木階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顧雲軒的心尖上。
直到那道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二樓拐角,顧老太太才緩緩松開鉗制孫子的手,留下五個青紫色的指印。
“他怎敢...!”顧雲軒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聲音因憤怒而扭曲︰“用那樣骯髒的身體...玷污我的房間...!”
他想起每次顧斯年回家用餐後,王媽都會將他用過的碗筷悄悄丟棄。
想起顧斯年坐過的椅子,要用酒精反復擦拭。
想起連他觸踫過的門把手,都要用滾水燙過。
而現在,那個在醉仙樓賣笑的人,居然要睡在他的繡著上等甦繡的床上!
顧老太太枯瘦的手撫上孫子的後背,動作輕柔得近乎詭異︰“這兩日,你就先去住客房。”
見顧雲軒仍一臉不忿,她湊近低語,呼出的氣息帶著老年人特有的酸腐味︰“等他走了,祖母給你換全套進口家紡...,就上次《申報》上登的那家英國貨,好不好?”
听到顧老太太這樣說,顧雲軒心底的怒意這才少減了幾分,咬了咬牙,有些不甘願的點了點頭。
等顧雲軒也離去後,客廳里只剩下兩個女人。
顧老太太挺直的脊背突然佝僂下來,像是一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精氣神,她跌坐在太師椅上,龍頭拐杖 當一聲倒在腳邊。
“母親,現在可怎麼辦...。”顧夫人終于崩潰,淚水沖花了精心描繪的妝容,在臉上留下兩道丑陋的溝壑︰“若是斯年真的不做了...下個月的房租...。”
體面的生活需要無數的錢去維持,而因為錢來的太過容易,所以顧家人一直大手大腳,根本就沒有存下來什麼積蓄。
顧老太太渾濁的眼珠轉了轉,突然射出兩道精光︰“做不做,由不得他。”
她聲音陰冷,像一條毒蛇在吐信,“那孩子吃軟不吃硬...,我們能送他進去一次,就能送他第二次。”
窗外的月光被烏雲遮蔽,堂屋里頓時暗了下來。
顧老太太的臉隱在陰影中,只剩下一雙眼楮泛著詭異的光︰“已經髒了的人,還想洗干淨?做夢!”
而且自己讓他回去,也不單單是為了顧家,更是為了顧斯年這個不成器的東西。
他那樣骯髒低賤的人,日後的余生都將在他人的指指點點與唾棄中度過。
現在若不對弟弟妹妹好一點,將來弟弟妹妹們又怎麼會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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