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先生，您客氣了！”佐藤的中文幾乎不帶任何地方的口音，是標準的普通話，“杜先生對您的評價很高。”
“呵呵，承蒙杜先生抬愛。”胡天佑謙虛地回應道，同時敏銳地注意到佐藤的目光在自己臉上多停留了兩秒。
佐藤一直在暗中觀察胡天佑的微表情變化，好在他受過專業的特務訓練，能讓自己的表情不出現任何多余的變化。
這時，松井大佐故意低頭看了看手上的腕表，說道“我看時間差不多了，客人們應該都到齊了。”
“對對，那我們進去吧。”杜海川攬住胡天佑的肩膀，親熱地帶著他往大廳走，同時壓低聲音說道，“胡老弟，待會兒宴席上你坐我左邊，有幾個南洋來的商人，需要你幫忙招呼一下。”
胡天佑點頭應下，眼角余光卻瞥見佐藤一郎正若有所思地打量著自己的背影。
他想起了周蝶的警告，一個能精準識別臥底的日本專家。
宴會大廳里已經聚集了三四十位賓客，觥籌交錯間，胡天佑迅速掃視全場上海商會的頭面人物、租界工部局的幾位洋人、青幫各堂口的負責人，還有五六個日本軍官分散其中。
而在一群鶯鶯燕燕的交際花中，他第一位就看到了周蝶。
她今晚穿了一件墨綠色旗袍，襯得肌膚如雪，艷壓全場。
與胡天佑目光相接的一瞬，她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然後迅速別過臉去。
“各位！”杜海川走到大廳中央，舉起酒杯，“感謝諸位賞光參加杜某的五十壽宴……”
開場白過後，賓客們按名牌入座。
胡天佑的位置確實在杜海川左側，而令他心頭一緊的是，佐藤一郎正好坐在他對面，中間只隔著一張擺滿珍饈的圓桌。
“胡先生，”酒過三巡後，佐藤突然開口道，“听說您是從南洋回來的？”
胡天佑放下筷子，面帶微笑“是的，家父在新加坡經營一家橡膠園。”
“橡膠園？我在新加坡待過一段時間，令尊的橡膠園在哪個區域？”佐藤的問題听起來像是隨意閑聊，但那雙眼楮卻緊盯著胡天佑的每一個微表情。
“武吉知馬區，靠近自然保護區。”胡天佑從容應答道，這些都是他精心準備過的背景資料。
佐藤面無表情地點點頭“那里的英國總督羅德里格斯，您認識嗎？”
胡天佑心中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這明顯是個陷阱。
羅德里格斯早年間在印度任職，剛剛調去新加坡，如果他說認識，立刻就會露餡。
“恐怕要讓佐藤先生失望了。”他遺憾地搖搖頭，“我離開新加坡時，總督還是安德森爵士，羅德里格斯先生應該是去年才上任的吧？”
佐藤眼鏡後的眼楮眯了一下，隨即笑道“胡先生記性真好，看來您對新加坡很熟悉。”
“畢竟生活了十幾年。”胡天佑順勢談起南洋風土人情，幾個生動的故事引得桌上賓客都听得入神。
宴會進行到一半，侍者開始上主菜時，杜海川突然起身，拱手說道“各位，失陪一下，有些生意上的急事需要處理。”他轉向胡天佑，“胡老弟，幫我招呼好客人。”
胡天佑點頭應下，同時注意到松井和佐藤交換了一個眼神。
杜海川離席五分鐘後，佐藤也禮貌告退。
這實在是太巧合了。
“周小姐，”胡天佑轉向一旁的周蝶，“能幫我給杜先生帶句話嗎？就說陳老板對那批橡膠很感興趣。”
周蝶會意，起身離席。
胡天佑則繼續與賓客周旋，心里卻計算著時間。
十分鐘過去了，周蝶和杜海川都沒有回來，佐藤也同樣不見蹤影。
借口去洗手間，胡天佑悄悄離開宴會大廳。
杜公館二樓是私人區域，通常禁止賓客進入。
他輕手輕腳地上樓，剛拐過樓梯口，就听見書房方向傳來隱約的說話聲。
“已經確認了嗎？”是杜海川的聲音。
“基本可以確定。”佐藤一郎的回答冷靜而肯定，“他的微表情和肢體語言都顯示接受過系統的審訊訓練，普通商人根本不會有這種反應。”
胡天佑的心頓時沉到谷底。
他貼在牆邊，屏息傾听。
“我就知道！”杜海川咬牙切齒，“那個周蝶也有問題，剛才她居然偷偷翻我的文件……”
“人在哪里？”松井問道。
“我讓阿彪把她關在地下室了。”杜海川冷笑道，“等處理完這個胡天佑，再慢慢收拾她。”
胡天佑握緊了拳頭。
周蝶暴露了，而且是為了幫他打探消息。
現在他自己也危在旦夕，必須立刻做出決斷。
“現在就動手嗎？”松井問道。
“不，”佐藤的聲音冰冷而精確，“宴會上太顯眼，等結束後，以送他回家的名義帶走，憲兵隊的地牢更適合審訊。”
腳步聲接近門口，胡天佑迅速閃進隔壁房間。
透過門縫，他看到三人下樓去了。
現在他面臨兩個選擇立刻逃離，或者冒險救出周蝶並獲取杜海川與日本人勾結的證據。
手表顯示晚上十點二十分，宴會至少還會持續一小時。
胡天佑輕手輕腳地摸向書房——杜海川的機密文件通常都鎖在牆上的保險箱里。
書房門沒鎖，他溜進去後立刻反鎖上門。
牆上的油畫後面果然藏著一個保險箱，但需要密碼。
胡天佑試著杜海川的生日——不對。
又試了青幫成立的年份——還是不對。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突然，他想起杜海川辦公室里的全家福，照片背面寫著“愛妻婉君1930”。
輸入1930，保險箱發出一聲輕響，開了。
里面整齊地碼放著幾疊文件。
胡天佑快速翻檢，心跳加速——軍火運輸清單、鎮壓抗日分子行動計劃、與日本海軍簽訂的物資供應協議……全是鐵證！
他迅速用微型相機拍下關鍵頁面，突然，最下層的一個黑色筆記本引起了他的注意。
翻開一看，胡天佑倒吸一口冷氣——這是杜海川親手記錄的與日本特務機關合作細節，包括暗殺名單和秘密關押地點，每一頁都有簽名蓋章。
全部拍完後，胡天佑將文件原樣放回。
現在，他必須救出周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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