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消息還有誰知道?”
“就咱倆,木匠同志說完就走了,我立馬就來了。”
“好,你回吧,這事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切記,切記。”
小劉鄭重地點點頭,組長能這麼交代,他知道,這木匠同志的身份特殊,交通站組建這麼久以來,他還沒見過哪個事,哪個人有如此的重要,作為地下交通員,他嚴守秘密,不用組長交代也知道怎麼做,組長再三交代,這讓他感覺有些不尋常。
“放心吧,組長,保證完成任務。”
小劉走後,呂培新獨自坐了一會,他實在想不透,木匠約他去一號碼頭什麼意思。
按理,木匠只是路過,並沒有要處理的事情,再說,他們這個交通站只提供方便,並不受木匠直接領導,有事,上級自會安排,他們當初接到上級的命令就是接送木匠,並保證木匠在港島的飲食住宿及安全,木匠送走了,他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如今,木匠非但沒走,還約他見面,這讓呂培新覺得有大事要發生。
呂培新坐不住了,背了藥箱就去了大新公司,小劉來診所,他去大新公司,任誰見了也會覺得很正常。
呂培新原以為在港島會很安全,畢竟這里不歸敵人管轄,可是,事實上卻不是那麼一回事,雖然敵人跟他一樣都處在地下,可是,敵人的勢力卻是他這個交通站無法比擬的,再怎麼著,人家能跟港島的警方交涉,自己這邊就不行,木匠同志被抓就是例子。
再說,敵人身後有國民政府,那支持,可不是一般的支持,全方位的,要錢有錢,要人有人,要槍有槍。
這也是港島警方忌憚他們的原因,沒有之一。
呂培新得知木匠被抓後當即明白了,他這交通站出了叛徒,否則,敵人不會知道的那麼清楚,直接上門抓人,而且計劃那麼周密,若不是上級派來的小安同志,只怕木匠此刻已經在敵人的審訊室接受審訊了。
呂培新重新復盤了一下接到任務後到木匠暴露後交通站所有人的行為,並在心里劃拉了一遍,可是,劃拉來劃拉去,他也不敢肯定哪個是內奸,因為這幾個知情人,他都熟悉的很,任誰都不像能叛變革命的人。
兩年前,組織派遣呂培新在港島建立秘密聯絡站,當時的任務就是為組織籌備軍火,畢竟港島這天然良港的優勢擺在那里,又因為此地為港英政府管轄,各種勢力錯綜復雜,不光便于隱蔽,更便于獲取各種信息和情報,漸漸地,這交通站就真的成了交通站,任務也不單純給組織提供武器了。
電台在大新公司,因為有業務往來,大新公司的這部電台在當局備案過,敵人來查也不怕,普通的商用電台,香港多得是,再說港島對這方面的管理也形同虛設,畢竟這樣的轄地,他們全球多的數不過來。
呂培新決定請示一下上級,不是不能不接受木匠的指令,但是,得跟上級報備一下,以防木匠有個意外,同時也把交通站出現叛徒的事跟上級反應一下,有可能的話讓上級派人過來審查,當然,這也是呂培新的一點小心思,自證,以顯示一個黨員的清白。
說實話,呂培新不敢相信任何人了,在內奸沒有揪出來 之前,他只能慎之又慎。
沒多久,上級回復︰配合木匠。
顯然上級知道木匠滯留的原因,既然上級明示,配合木匠,他就沒有任何異議了。
程大姐回到住處的時候已經過十二點了,跟小安分開後,她獨自坐了好久,從目前的情況分析,內奸不是呂培新就是小叔子雷再義,他倆人當中必有一人是內奸,兩人都是內奸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也不能排除。
程大姐的心很疼,這感覺就像得知男人犧牲的信息差不多,錐心。
這兩人,任何一個叛變革命,程大姐都不願意相信,可是,目前來看,倆人的嫌疑最大。
童掌櫃不是叛徒,老齊也不是,余下三個人,自己不是,那麼,只能是呂培新或者雷再義了。
其實,看到木匠的住處被敵人包圍,程大姐的心中就生起一個念頭︰交通站肯定出叛徒了。
木匠到港的信息是絕密,敵人不可能知道,如今敵人不光知道了,還偷偷上門抓人,為了避開港島當局,不被對方發現,他們還做了偽裝,顯然,敵人知道木匠的真實身份和底細,否則,不會大動干戈,冒著引起外交糾紛的風險,那麼,只有一個理由,被抓的木匠的身份足以讓他們冒險,並且值得的。
要知道,國府跟港府的關系並不密切,港府也一直忌諱國府的勢力染指港島。所以,國府在港島的行動受限很多,一般情況下國府勢力不敢在港島伸手,否則,鬧出來的影響會被無限放大,會讓國府吃不了兜著走。
去年起義失敗,程大姐和男人雷再禮接到撤離命令,兩口子進入港島,一個成了大新公司的副經理,一個成了做賬的小會計。而隨後不久,小叔子也撤退到港島,也成了大新公司的一員。
男人雷再禮犧牲後,程大姐把小叔子雷再義當成了親弟弟,甚至不惜到處托關系拉人情,就是為小叔子找個老婆,一方面為了工作,一方面為了給犧牲的男人一個交代。
皇天不負有心人,終于有大新公司隔壁一家小廠的一個女子看上了小叔子,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確立了關系,只等置辦好家具就成親了。
程大姐把雷再義當親人待,不願意相信小叔子會是那個內奸。
小叔子是男人的親弟弟,在哥哥的影響下也加入了組織,並在去年起義的時候配合起義部隊率領工人糾察隊攻佔了敵人的營房,而且為此還受了輕傷,這樣的人會叛變革命?程大姐怎麼想不通,也不願意相信。
不相信小叔子雷再義是叛徒,是內奸,那麼,就得相信呂培新是叛徒,是內奸。
可是,程大姐也不願意相信呂培新是叛徒,是內奸。
作為第二批撤退到港島的人員,程大姐跟呂培新在部隊起以前就已經認識,這交通站也是在他的手下發展壯大的,無論如何,作為交通站的領導,真實身份眼科醫生的呂培新,實在沒有叛變革命的理由。
再說,雖說在港島從事的地下工作,可別內陸安全多了,哪怕敵人知道地下交通站的存在,他們也不能明目張膽的上門抓人,畢竟這里歸港英政府管轄,他們沒有執法權。
呂培新叛變革命的理由不成立。
那麼,雷再義呢。
自己的親哥哥都被敵人殺害了,他更沒有叛變革命,背叛組織的理由,否則,那還是人麼。
問題是,呂培新和雷再義都沒有叛變革命的理由,但是,並不等于他們不背叛革命。
可是,木匠被捕的現實告訴程大姐,這里面肯定有叛徒,否則,敵人不會知道的那般清楚,那般詳細,畢竟木匠的身份是絕密,一般人不知道。
按照約定,程大姐回到住處,木匠就會上門,當然,這是和小安約定好的,目的當然是引誘那個叛徒上鉤。
不光小安相信,程大姐也相信,第一次抓捕木匠失敗,敵人肯定不甘心,有情報的話,還會實施抓捕,這麼大的誘惑擺在面前,她相信這敵人不會偃旗息鼓,善罷甘休。
木匠的身份,足以讓他們冒險。
程大姐回來的時候雖然小心翼翼,但是開門聲還是驚動了小叔子雷再義,當然,這也是程大姐故意的。
往常情況,雷再義一般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叔嫂住在一個屋子里,該有的避諱還是要有的,以防鄰居說閑話,可是今天,听到動靜的他卻出來了,甚至還很貼心地為程大姐倒了一杯開水。
“嫂子,怎麼這麼晚?”
“你怎麼還沒睡?”
程大姐接過茶碗,隨口問道,貌似很關切,不過,語氣跟以前一樣,讓雷再義听不出破綻。
平時程大姐都是一副長嫂的語氣,真的把雷再義當成親弟弟來管的那種語氣。
“小菊來過,我送她剛回來,商量買家具的事情。”
小菊,是雷再義的未婚妻,倆人熱戀中,這很正常,更何況在這西化的港島。
“看中了就買,過日子麼,總得有幾件常用的家具,不過分。”
雷再義面帶喜色,他本來已經打算被嫂子說道說道了,因為嫂子的簡樸簡直到了苛刻的地步。
“不會鋪張浪費的,實用就行。”
“好,時候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程大姐話音剛落,就听到咚咚的敲門聲,很急,竟然像夏日雨點。
叔嫂倆愣了一下,隨即無不警惕地盯著門的方向,程大姐示意小叔子去開門,她則去屋里拿出了手槍,並且頂上了子彈,然後隱藏在門口。
雷再義開門,看到的是個年輕人,那人看到雷再義,然後問道︰“程大姐在不?”
雷再義弄不清這年輕人干嘛的,但是從對方的稱呼判斷,是來找嫂子的,而且認識,否則不會直接問程大姐在不在,于是,他點點頭,但是卻沒有讓對方進來的意思。
“嫂子,有人找。”
雷再義回頭喊了一聲,同時也是給嫂子報信,危險解除。
“找我?誰啊?”
“不認識。”
雷再義說完就閃到一邊,但是,耳朵卻支楞著,捕捉著這年輕人的一舉一動。
這麼晚上門找程大姐,肯定不是小事。
這是雷再義轉移到港島以來的第一次。
程大姐走了出來,看到年輕人隨即笑著打招呼,還問對方渴不渴。
那小伙並沒有進屋,而是對程大姐招招手,示意程大姐過去,待程大姐過去後,他對程大姐耳語了幾句就走了,說的什麼,雷再義沒听到,顯然,故意避著他。
雷再義表現得很尋常,他知道,這是組織紀律,他不能問,一問就露餡了。
“再義,你先睡吧,我去去就來。”
說著,程大姐帶上門就下樓了。
程大姐跟隨小伙子到了外邊街上,木匠早已等著了,他先是跟程大姐握了一下手,然後低聲說著什麼。
這一切都被雷再義看在眼里。
樓上窗簾後的雷再義確信自己沒有看錯,那人就是木匠。
問題是木匠不是被抓了麼,怎麼又會出現在這里,不可能啊,難道他們失手了?
我操,這也能失手?這幫飯桶。
雷再義不知道,木匠被小安解救的事實,倘若要是知道了,保準能嚇他個半死。
雷再義決定天明去問問,到底咋回事,那麼準確的情報,僅僅一個書生,你們竟然抓不住,這讓我怎麼再跟你們合作。
看到嫂子上樓,雷再義趕緊躺到床上,他不能被嫂子發現他在偷看他們。
沒一會,有腳步聲上來,再然後,門開了,雷再義听到嫂子的腳步徑直往他這邊走來,接著,他听到嫂子的聲音︰“再義,睡了麼?”
雷再義不能裝啊,這才多會啊,又不是三歲小孩說睡就睡。
“沒呢,馬上睡。”
“你起來,我有話說。”
隔著木門,雷再義也能感覺到嫂子急迫的語氣。
雷再義裝得像剛剛穿好衣服,一手扣著扣子一手開了門。
“什麼事,嫂子?”
程大姐嚴肅地說道︰“重要任務。”
那邊,小安裝扮的木匠回了旅館,今夜平安無事,到底誰是內奸,明天就會有結果了。
只要雷再義是叛徒,他不會不露出馬腳。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情況,這計謀被內奸看穿,從而選擇不動作,那樣的話,他還真的必須采取別的招數,總之,不把這交通站的內奸揪出來,他就不回上海。
這香港交通站的地位如此的重要,絕對不能放任不管,內奸一日不除,這交通站就一天不安全,雖說自己還不是黨的人,但是小安已經把自己當成了黨的人,他絕對不能放著個定時炸彈在,無論如何,他得幫著程大姐排除這顆定時炸彈。
小安覺得,這雷再義的嫌疑最大,因為他裝扮的木匠在和程大姐耳語的時候,他看到樓上的窗簾動了一下。
若是別人,肯定看不到,而小安目力迥異于常人,這點距離,他看得清楚。
雷再義在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