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丈夫瞬間佝僂下去的脊背,心里針扎似的疼。
兒子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跟自己有很大的關系。
家里條件本身就不錯,吳昊從小就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半點苦沒吃過,半點委屈沒受過。
丈夫一直工作忙,經常不在家,更沒空教育吳昊,自己又過于溺愛,學習成績那是一塌糊涂。
勉強高中畢業,大學自然是考不上。
老吳費了老鼻子勁,才把他塞進市電力公司,好歹算個鐵飯碗。
過了幾年,又張羅著給他娶了個本分老實的媳婦,指望著成家能讓他懂事點。
可誰承想,小孫子剛呱呱墜地還沒滿周歲,媳婦就鐵了心要離婚。
原因?也很簡單。
吳昊就是個扶不上牆的爛泥。
在公司混日子,下了班就知道捧著游戲機,家里油瓶倒了都不扶。
工資月月花光不說,還伸手向父母、甚至向剛生完孩子的媳婦要錢。
媳婦的心,就在這日復一日地失望里,涼透了,硬了。
離婚那天,她連孩子都沒多看一眼,走得決絕,背影里全是解脫。
就在吳守成的老板心頭堵得發慌時,吳昊的聲音傳了進來。
“媽~我餓了,給我煮碗面吃。”
吳昊捧著那台 亮的新款掌機,趿拉著拖鞋就晃了進來,語氣是那種理所當然的嘟囔。
他完全沒有察覺到房間內的異樣,頭都沒抬一下,眼楮還死死盯著屏幕上跳躍的光影。
“來了~來了~”吳昊的母親條件反射般地應著,起身向著廚房走去。
吳守成看著兒子那張被屏幕熒光映得有些發青、寫滿“不知愁”的臉上。
他又看向嬰兒床里那個裹在柔軟襁褓中、睡得香甜、對周遭一切渾然不覺的小孫子。
這一刻,一股無力感油然而生。
他重重地靠進椅背,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悠長而沉重的嘆息。
“哎——”
我要是真退下去了,這個家……這個不成器的兒子和他剛出生的小孫子……該怎麼辦啊?
......
保康市東城區,春江苑。
這里是市里有名的“貴地”,鬧中取靜,環境雅致。
那言的房子就在其中一棟低調卻不失格調的復式樓里。
客廳里,上好的金駿眉散發出醇厚的香氣。
李仕山放下手機,屏幕上“徐愷”的名字還未完全暗去。
他臉上看不出太多情緒,只是端起面前小巧的白瓷茶盅,輕輕呷了一口。
坐在主位的那言,正用茶針專注地撥弄著紫砂壺里的茶葉,抬眼問道︰“縣里有事情?”
李仕山放下茶盅,淡淡地說道︰“不是縣里,是市府。徐愷剛通知我,明早九點,市長辦公會。”
那言嘴角一抽,“難怪你跑我這里來了,敢情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听見“砰!”一聲脆響!
只見坐在他對面,一直沉默品茶的洪華,猛地將手中的茶盅頓在茶桌上。
洪華力道之大,讓溫熱的茶湯都濺出了不少。
這位即將離任的市委書記,臉色鐵青,絲毫掩飾此刻的憤怒。
“混賬!這個趙孝榮太不像話了!”
那言放下茶針,臉上露出一抹無奈,拿起茶巾,輕輕擦拭濺得到處都是的水漬,勸解起來。
“洪書記,您消消氣。現在……仕山畢竟在他手下當差。”
“趙孝榮只要不落下明面上的大把柄,我們……還真不好直接插手。”
“不好插手?”洪華怒氣未消,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等市政府的分工的報告送到我這里,我直接給他打回去!我看他趙孝榮怎麼下台!”
“算了,算了。”李仕山連忙開口,“您真這麼做了,趙孝榮轉頭就能向省里告您一狀,說您過多干涉市政府具體分工,大搞一言堂,破壞班子團結。”
“您馬上要履新了,何必為了我這點事,給新書記留下這種印象?劃不來。”
李仕山說到這里,笑了笑,“再說了,我不是早就料到他有這一手嘛,也不算折騰。”
今天在開會的時候,李仕山就有這種預感。
下午離開市政府大院後,李仕山就直接到了那言家里,又讓趙剛把車開回谷山,為了就是試探趙孝榮會不會繼續折騰自己。
沒想到,還真被他猜中了。
可是趙孝榮的動機真的就這麼簡單嗎?
李仕山目光轉向那言,“等到那言書記順利接任市長,他趙孝榮,也就奈何不了我了。”
洪華胸膛起伏了幾下,看著李仕山沉穩的樣子,那股怒火終究慢慢壓了下去。
他何嘗不明白李仕山說的在理?
作為市委書記,在市政府沒有明顯程序錯誤的情況下強行干涉分工,確實授人以柄,對他的影響也確實不好。
只是……他實在看不得李仕山被趙孝榮如此下作地折騰。
那言眉頭卻並未舒展,他看向李仕山,憂心忡忡地說道︰“仕山,道理是這個道理。可趙孝榮這樣隔三差五地折騰你,明槍暗箭不斷,也不是個辦法啊。”
“你在谷山的工作千頭萬緒,精力被這樣無謂消耗……”
李仕山端起茶盅,又喝了一口,目光變得深邃起來。
“谷山現在很平穩,我也不怕這麼折騰,只是.....”
“只是什麼?”那言問道,洪華也勾起了興趣。
“你們不覺得……趙孝榮最近的行為,有些反常,有些幼稚嗎?”
李仕山放下茶盅,手指一邊摸索一邊分析道︰“趙孝榮這種小手段,確實挺惡心的。”
“可是除了折騰我,激怒我,還能有什麼實質性的效果?”
“傷不了我的筋骨,也動搖不了我的位置。這種近乎兒戲的持續挑釁,意義何在?”
李仕山的問題讓那言和洪華都陷入了沉思。
書房里一時只剩下茶水煮沸的細微咕嘟聲。
兩人都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手,仔細咀嚼李仕山的話,越想越覺得其中透著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