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野失陷,鄧濟叛亂,蔡中被文聘所殺,蒯 為蕭方護衛所殺…
信息量太大,霎時間如洪流般灌入劉表的腦子里,壓得他根本喘不過氣來。
這位荊州之主,就那麼身形僵硬,目光呆滯的跌坐在了原地。
府堂內,一片死寂。
每個人的臉形,都定格在了扭曲愕然一刻。
哪怕是自顧自喝著悶酒的劉琦,此刻酒杯也懸在半空,酒灑了一身都渾然不覺。
下一刻,宴會炸開了鍋。
“德適,德適啊~~”
蔡夫人一頭伏倒在了案幾上,號啕大哭起來,轉眼已是淚流滿面。
在場的襄陽權貴名流,文武重臣們,無不是驚恐議論。
“德 ,你說我子玉佷兒,為蕭方的護衛所殺?”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蒯越回過了神來,驀的跳了起來,激憤的沖著蔡瑁質問。
蒯 乃是他佷兒,更是蒯氏一族中的翹楚,為數不多略有統兵天賦的子弟。
原本他把蒯 派往新野做蔡瑁副將,是為了跟著蔡瑁鍍金,爾後名正言順被劉表提拔,他蒯家在軍中也能有一席之地。
誰成想,就這麼一個寶貝疙瘩,竟然就這麼戰死了?
還是死在蕭方的護衛之下!
這對蒯越來說,比新野的失陷,自然更令他震怒。
蔡瑁一聲嘆息,便將他們撤退南下時,為一隊劉軍追上,兩千人馬被對方三百余人擊破的經過道來。
“那廝名叫許褚,自稱是蕭方護衛,不想竟有萬夫不當之勇!”
“他不但殘忍殺害了子玉,還令俘虜帶回狂言,令主公渡江去向大耳賊求降!”
“如若不然,他就要殺入襄陽,親手殺了主公!”
蔡瑁越說越憤怒,漸已咬牙切齒,憤慨無匹。
听得這經過,蒯越臉形已是扭曲,眼中怒火熊熊狂燒。
此刻,他終于體會到了和蔡瑁同樣的喪親之痛!
“蕭方,你這殘暴的鄉野村夫!”
“你吃里扒外,助紂為虐,幫那劉備侵我州土便罷!”
“如今竟縱容�晶孈U潰 猩蔽嶂叮 br />
“我蒯越在此立誓,若不殺你為我佷兒報仇,我蒯越便不得好死~~”
蒯越咬牙切齒,面目猙獰的發下了毒誓。
這位當世名士,荊州第一智者,盛怒之下已方寸大亂,全然沒了名士儒雅淡然的氣態。
一聲聲的悲嚎咆哮,終于將失神的劉表喚醒。
“蒯異度!”
劉表掙扎著躍起,滿面怒色,憤怒的質問道︰
“你不是斷言,曹操必會揮師南下,劉備被迫要回師抵擋,無力再犯我新野嗎?”
“現下又是怎麼一回事?劉備何以會大軍突然南下,襲取了我新野?”
“你得給老夫一個合理的解釋!”
劉表竟是罕有的對蒯越大發雷霆。
蒯越渾身一顫,臉上的悲憤,轉眼已化為了羞愧與困惑。
“越實在也想不明白,大耳賊何以敢盡起全軍奪我新野。”
“依理曹操早該發兵攻打葉縣才是,劉備他沒有理由,不顧曹操大軍壓境,卻來偷襲我新野啊。”
“這說不通,實在是有些說不通~~”
蒯越聲音沙啞,心中是百思難得其解。
便在這時。
親衛高舉著一道帛書,急匆匆的闖入了堂中。
“啟稟主公,南陽細作密報。”
“劉備大將張飛,數日前于葉縣大破曹仁!”
堂中又是一片嘩然。
劉表臉上的憤怒,立時變成了驚異。
蒯越更是臉色愕變,幾步上前,奪過了帛書密報,手忙腳亂的拆開急看。
“張飛率五千精兵秘密進駐葉縣,用蕭方之策,以空城計誘破曹仁,斬其副將牛金…”
白紙黑字,將葉縣一戰的經過寫的清清楚楚。
“劉備竟然派張飛秘密北上,增防了葉縣?”
“莫非那鄉野村夫,竟料定曹操會插手南陽戰局,遠在育陽卻設計叫這張飛,在葉縣擊破了來犯曹軍?”
“這鄉野村夫,深謀遠慮到如此地步?”
蒯越眼眸瞪大,聲音越來越顫栗,一股毛骨悚然的恐懼感,漸漸籠罩了全身。
此刻,“蕭方”這個名字,終于讓他產生了一種深深的恐懼感。
劉表卻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緩緩的癱坐了下來。
“劉備得如此神人輔佐,莫非天命加身,老夫的荊州,注定要為他所奪麼…”
劉表喃喃自語,精神恍惚,自信心正飛速瓦解。
“劉備縱然拿下新野又如何,我們還有漢水天險在手!”
蒯越將手中密報一揉,重新振作起精神︰
“何況就算劉備在葉縣破了曹仁,曹操不過折損數千兵馬而已,越料其隨後必會起傾國之兵南下。”
“劉備介時只能率主力北上去抵擋曹操,我們趁勢集結兵馬,渡江北上,未必不能收復新野!”
此言一出,劉表恍惚的眼神中,陡然精光一閃。
“許都密報!”
大叫聲再度響起,又一親衛慌忙闖入。
“啟稟主公,許都細作傳回密報。”
“袁術于淮南僭越稱帝,曹操奉天子詔命,已率軍趕往徐淮!”
大堂內,再炸開了鍋。
這一道爆炸性的消息,立時蓋過了新野失陷的噩報,令這些襄陽名士權貴們,陷入一片驚嘩議論。
“袁術竟如此愚蠢,敢僭越稱帝?”
“還偏偏選擇在這個時候?”
蒯越剛剛恢復幾分自信的臉,霎時間又被難以置信的驚疑取代。
劉表亦是滿臉震愕,同樣是不敢相信。
失神良久後。
劉表復雜的目光看向蒯越,無奈的嘆道︰
“異度啊異度,你又失算了,這一次,連天都在幫劉備啊。”
蒯越身形一凜,臉上頓時又掠起羞愧之色。
袁術稱帝,意味著曹操不得不移師徐淮,再無暇南顧劉備。
劉備再無後顧之憂,便能集中全力,打過漢水攻取襄陽。
他的預判,再次被殘酷的事實,無情的打了臉。
“夫君,你要替我二弟報仇啊!”
“劉備害死了妾身兩位弟弟,你一定要殺了他,為妾身報殺弟之仇啊~~”
蔡夫人撲到劉表腳下,悲憤的哭嚎起來。
劉表卻厭惡的將她推開,慍怒道︰
“老夫將兵馬盡付于你兄弟,你那幾個弟弟卻屢屢折兵損將,不但賠上自己性命,還折了老夫數萬精兵。”
“到這般地步,老夫守不守得住漢水都難說,還哪有兵馬去為你弟弟報仇!”
蔡夫人愣了住,沒想到劉表竟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乃至于蔡瑁的面,公然表示對他蔡家不滿。
蔡夫人臉色一變,急是看向蔡瑁。
蔡瑁卻低垂下頭,無奈的向蔡夫人搖了搖頭。
沒辦法,他理虧啊。
穰縣一戰,蔡和折了劉表一萬人馬。
育陽一戰,蔡中又折了劉表一萬人馬。
現下新野一戰,他和蔡中兩兄弟,又斷送了劉表一萬精兵。
幾場仗下來,劉表就有三萬余兵馬,被他三兄弟給葬送光了。
劉表縱然家大業大,短時間內折損了這麼多精銳,勢必也傷筋動骨,元氣大傷。
如今襄陽可用之兵,不過一萬四五千人而已,就拿這點兵力,怎麼去給蔡中蔡和報仇?
蔡夫人見蔡瑁不作聲,只得小聲啜泣,不敢再大哭大鬧。
“眼下我襄陽兵馬無多,確實無法即刻北上與劉備再戰。”
“劉備既然並未窮追而來,越以為我們當速速增兵樊城,以阻擋劉備兵臨漢水,威脅我襄陽。”
當此危急時刻,蒯越也只得強壓下羞愧,厚著臉皮向劉表進言。
劉表深吸幾口氣,總算是恢復了幾分冷靜。
于是目光掃向眾人,問道︰
“眼下之計,也只能如異度所說了。”
“爾等誰願統兵,去鎮守樊城?”
無人作聲,眾將們都低下了頭來,沒人敢請纓。
接連的慘敗,令這幫荊州武將,對劉備是產生了深深的恐懼。
新野那般重鎮,都沒能守住,何況是樊城?
弄不好,就是第二個蔡中,城沒守住,還得賠上性命啊…
“父親,兒願率軍去守樊城!”
一片沉寂中,劉琦一躍而起,出人意料的憤然請戰。
眾人皆是吃了一驚,誰都沒想到,素來窩囊的劉琦會主動請纓,去守樊城這種險地。
蔡瑁驚訝之余,立時看穿了劉琦動機。
這位劉家大公子,是不甘心被劉琮奪了儲位,想要破釜沉舟,賭上一把!
前去鎮守樊城,就能拿到兵權。
若守住樊城,等于是挽救了荊州危亡,聲望必定爆漲。
這種種好處,無疑能加重劉琦爭儲的籌碼。
蔡瑁明知劉琦意圖,暗暗咬牙後,卻只能選擇放任。
沒辦法,誰讓你沒有勇氣去守住樊城,那你又有什麼底氣,來阻止人家劉琦去守?
蔡瑁能看得出劉琦動機,劉表這個做父親的,自然也能看出。
“琦兒有此膽色,實屬難能可貴,我倒可借此機會,扶持琦兒執掌兵權。”
“到時我再為他娶了黃家丫頭,借助于黃家的力量,必能制衡了蔡蒯兩姓。”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終究是兒子才可靠啊…”
劉表心下權衡過利弊後,便欣然道︰
“果然虎父無犬子,琦兒你不愧是老夫的長子!”
“好,為父就給你八千精兵,命王威做你副將,再令黃祖從江夏抽調數千精兵歸你統帥。”
“你即刻渡江,去給為父守住樊城!”
劉琦心中竊喜,忙是拱手慨然道︰
“父親放心,兒必將樊城守成固若金湯,絕不放劉備一兵一卒兵臨漢水!”
看著豪氣干天的兒子,劉表臉上終于浮現出了欣慰的笑容。
…
新野主街上。
劉備與蕭方共乘一車,行進在前往鄧家的路上。
今日乃鄧氏祖祭,鄧氏一族會盡數到場,劉備便是想趁此時機親臨,以示對鄧氏一族重視禮待。
“果然如軍師所料,吾拿下新野後,荊襄豪杰望風來歸呀。”
“軍師你看看,這些人當中,哪些可堪大用?”
劉備滿臉的欣慰,將手中那份名錄遞給了蕭方。
“馬良此人,乃是九卿之才,可大用。”
“傅肜忠勇,亦可大用。”
“鄧芝此人,主公可往使節方面培養,幫孫公 有所分擔。”
“還有這個陳震…”
蕭方如數家珍一般,將這些豪杰名士的能力資質一一點評,甚至連讓他們擔當什麼職位,都給老劉一並想好。
“軍師這識人之能,當真是伯樂在世…”
劉備心中是嘖嘖稱奇。
于是也不多問,蕭方怎麼舉薦他就是怎麼用,皆听蕭方安排。
馬車駛抵鄧氏祖宅,鄧濟等一眾鄧氏子弟,對劉備的駕臨,自然是受寵若驚。
自家主公,竟能屈尊,親自前來參加自己這個降將的祖祭,這得是何等的榮幸!
鄧氏上下,自然是分外感動,全族皆前來迎接劉備入府。
一刻鐘後,劉備和蕭方已坐于堂中,與鄧濟把酒笑談。
酒過數巡,鄧濟向家僕使了個眼色,不多時,便抱來一個數月大的嬰孩。
“主公,這是犬子,剛滿三個月,原本想叫鄧範,但賤內不太喜歡。”
“今日難得主公駕臨,濟想拜請主公為犬子賜名。”
鄧濟笑呵呵的將自家兒子抱了過來。
老劉抱在懷里逗弄夸贊了一番,卻又自嘲般笑道︰
“備文采淺薄,能起得什麼好名字,軍師學識淵博,不如就請軍師來起吧。”
能得蕭方這個軍師賜名,同樣是莫大榮耀,鄧濟當即又向蕭方相請。
蕭方也不好推辭,便端詳著這位鄧家小公子,心中琢磨起來。
突然,眼眸一動,猛的想到了什麼。
“鄧範,他說原本想給這孩子,起名為鄧範。”
“若我沒記錯的話,鄧家最厲害那一位,原名就叫鄧範,似乎也是這個時間出生。”
“莫非,那人竟是鄧濟之子?”
蕭方思緒飛轉,將種種線索聯系起來,很快便篤定了自己的判斷。
眼前這大胖小子,就是南陽鄧氏一族中,最厲害的那一個。
只不過歷史上,這孩子要在數十年後,才會登上歷史舞台,大放異彩。
此時,還是個初生未久的黃口小兒罷了。
“還請軍師,為犬子賜名。”
鄧濟見蕭方恍惚失神,便是又輕聲請道。
蕭方思緒回到眼前,指尖戳著額頭,假意思索起來。
“有了!”
思索半晌後,蕭方佯裝眼眸一亮,便順勢說出了那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