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允希踩著濕漉漉的石板路,漫無目的地走在劍橋的街頭。
雨已經停了,天空卻依舊是鉛灰色的,像一塊浸了水的抹布,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她走到林敘曾提過的那家面包店,玻璃櫥窗里的牛角包還冒著熱氣,香氣氤氳,可她卻覺得鼻腔里滿是酸澀。
推開店門,風鈴發出清脆的響聲,店主是個和善的中年男人,抬頭對她笑了笑。
顧允希看著櫃台後的價目表,手指劃過 “全麥面包” 那一行 —— 林敘說過,他為了保持身材,有時候為了對付一口就回來買個面包啃,就著實驗室的黑咖啡當早餐。
她點了一個,拿到手里時還是溫熱的,可咬下去,卻覺得味同嚼蠟。
從面包店出來,她又去了林敘常去的圖書館。巨大的拱形窗戶透進微弱的天光,書架高聳入雲,空氣中彌漫著舊書特有的油墨味。
她走到靠窗的位置,那里空蕩蕩的,只有桌面上還留著淺淺的劃痕,像是有人長期伏案留下的痕跡。
她坐下來,指尖輕輕拂過那些劃痕,仿佛能感受到林敘曾經的溫度。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圖書館里的人越來越少,只剩下零星幾個學生還在埋頭苦讀。
顧允希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管理員過來提醒她閉館時間到了,她才緩緩站起身。
雙腿有些麻木,像是不屬于自己一樣,每走一步都覺得沉重無比。
她又去了泰晤士河邊,林敘說過這里的日落很美。
可今天,天空陰沉,連夕陽的影子都看不到。河水泛著墨綠色的光,渾濁而冰冷,像是一張巨大的嘴,要將一切都吞噬。
她站在岸邊,任憑晚風吹亂她的頭發,手里緊緊攥著那枚鵝卵石,冰涼的觸感讓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想起當初推薦林敘來留學時的情景,那時的他眼里閃爍著對未來的憧憬,而她也滿心期待著他能在這里闖出一片天地。
可現在,他卻失蹤了,生死未卜。
如果不是她,林敘或許還在國內過著安穩的生活,不會卷入這些紛爭,不會遭遇這些危險。
“我後悔了…… 我真的後悔了……” 顧允希喃喃自語,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砸在河面上,泛起一圈圈漣漪,很快又消失不見。
她蹲下身,雙手抱住膝蓋,肩膀劇烈地顫抖著。起初只是無聲的啜泣,後來哭聲越來越大,像是要把這些天積壓的所有恐懼、擔憂、自責都宣泄出來。
她哭林敘的不幸,哭自己的無能,哭命運的殘酷。
天色徹底黑了下來,岸邊的路燈亮了起來,昏黃的燈光照在她身上,拉出長長的、孤單的影子。
她哭了很久,直到嗓子沙啞,眼楮紅腫得像核桃,才漸漸止住哭聲。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很輕,卻在這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顧允希的身體猛地一僵,心髒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緩緩抬起頭,不敢相信地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是他嗎?是林敘嗎?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期待,一絲希望,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光亮。她屏住呼吸,緊緊盯著那個從黑暗中慢慢走出來的身影。
腳步聲越來越近,那個身影也越來越清晰。不是林敘。
顧允希眼中的光亮一點點熄滅,取而代之的是失望和落寞。
她看清了,是齊瑞祥。
齊瑞祥慢慢走到她面前,看著她紅腫的眼楮和憔悴的面容,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他能感受到她身上散發出的濃重的哀傷,像一張網,將周圍的空氣都籠罩得沉甸甸的。
“你怎麼在這里?” 齊瑞祥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顧允希沒有回答,只是轉過頭,重新望向那片漆黑的河面。眼淚又開始在眼眶里打轉,她用力眨了眨眼,不想讓齊瑞祥看到自己的脆弱。
齊瑞祥看著她倔強的側臉,心里像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他知道她是為了林敘而來,也能猜到她此刻的心情。
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安慰的話,卻又覺得一切語言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岸邊的風更大了,吹得兩人的衣服獵獵作響。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壓抑和尷尬。
齊瑞祥站在原地,晚風吹起他的衣角,帶著泰晤士河潮濕的氣息。
他望著顧允希為另一個男人哭得不能自已的模樣,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鈍痛沿著血管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千里迢迢追到英國,心里裝著的全是她。
從得知她要來英國的那一刻起,他就坐立難安,恨不得立刻飛到她身邊。
可真的站在她面前了,卻看到她為別人淚如雨下。
這種感覺,就像自己珍藏多年的寶貝,滿心歡喜地想捧出來與她分享,卻發現她的目光早已被別處的風景吸引。
他看著顧允希單薄的肩膀在夜色中微微聳動,看著她用手背胡亂地抹著眼淚,看著她因為哭泣而泛紅的鼻尖和顫抖的嘴唇。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脆弱的顧允希,褪去了平日里的優雅從容,像個迷路的孩子。
不知為何,他竟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久違的活人感。以往的顧允希,總是像隔著一層薄霧,讓人看不透,摸不著,仿佛隨時會隨風散去。
可此刻,她的悲傷如此真實,如此濃烈,濃烈到幾乎要將周圍的空氣都染成苦澀的味道。
只是,這份真實的情緒,這份鮮活的生命力,卻全是因為另一個人。
齊瑞祥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原來自己苦苦追尋的,不過是別人輕易就能撥動的情緒。
他慢慢走近,蹲下身,與顧允希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他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混合著雨水的清新,卻驅不散那股濃重的哀傷。
“別哭了。” 齊瑞祥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哭多了對眼楮不好。”
顧允希沒有理他,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悲傷里,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齊瑞祥看著她這副模樣,心疼得無以復加。
他伸出手,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輕輕落在了她的背上,笨拙地拍了拍。“事情或許還有轉機,別太早放棄。”
顧允希的身體僵了一下,似乎是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舉動。
她緩緩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眼神里帶著一絲茫然和無助。
就是這一眼,讓齊瑞祥的心徹底軟了下來。他再也顧不上什麼顧慮,伸出雙臂,將她輕輕擁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