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允希踩著雨水定格在原地的落葉，漫步在充滿濕氣的梧桐大道，晚風卷著糖炒栗子的甜香掠過鼻尖。
剛結束的同學聚會上，李雯炫耀著新訂婚戒，王磊大談創業項目，觥籌交錯間，唯有她縴細的骨節格外顯眼。
手機在包里震動，顧允謙發來的消息泛著冷光︰“別在外逗留太晚。” 她關掉屏幕，任由月光將影子拉長又縮短。
轉角處的寵物醫院透出暖黃燈光，玻璃櫥窗里，緬因貓正懶洋洋地舔著爪子。
顧允希駐足望著那團蓬松的白毛，恍惚想起年少時偷偷養在閣樓的折耳貓。
就在這時，玻璃門突然推開，齊瑞祥的笑聲混著雪松香水味飄出來︰“下次雪球闖禍，記得還找我當救兵。”
他西裝外套隨意搭在手臂上，白襯衫最上方的紐扣松開，露出若隱若現的鎖骨。
而他身旁的楊小棠抱著貓籠，珍珠耳釘在夜色中閃爍，脖頸間的佛珠隨著步伐輕晃。兩人並肩而立的畫面，像極了雜志封面上的金童玉女。
顧允希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三年前的記憶突然翻涌 —— 同樣是這樣的秋夜，齊瑞祥在銀杏樹下向她告白，西裝口袋里裝著精心準備的玫瑰，卻在後來被她親手斬斷......
此刻看著他眼中從未有過的溫柔，她竟覺得呼吸發緊。
“安安？” 齊瑞祥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驚訝。
楊小棠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路燈將面前女子的影子切割成兩半，黑色大衣裹著單薄的身子，眼尾那顆淚痣在月光下泛著紅。
她下意識抱緊貓籠，感受到齊瑞祥周身氣息的驟然變化。
“好巧。” 顧允希揚起嘴角，笑容卻不達眼底。她的目光掃過楊小棠腕間的佛珠，又落在齊瑞祥替她擋住夜風的動作上，“不介紹一下？”
“這是楊小棠，雪球的主人，也是楊局的......” 齊瑞祥的喉結滾動，鏡片後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游移，“楊醫生，這位是顧允希，湘大最年輕的化學系院長，小顧總的妹妹。” 他特意咬重 “小顧總” 二字，仿佛要劃清界限。
楊小棠敏銳捕捉到空氣中彌漫的硝煙味。
顧允希的羊絨大衣價值不菲，舉手投足間帶著與生俱來的優越感，而齊瑞祥整理袖口的小動作，與面對自己時的從容判若兩人。
她突然想起父親的警告，想起齊瑞祥那些欲言又止的秘密，不禁將貓籠抱得更緊。
“原來是顧小姐，久仰。” 楊小棠淺笑著點頭，發絲被風吹起，露出後頸的朱砂痣，“兩家來往這麼久我還是第一次跟你打照面。”
這句話讓齊瑞祥猛地轉頭，而顧允希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
街邊店鋪的霓虹燈突然閃爍，將三人的影子重疊又分離。
顧允希盯著楊小棠無名指上的素圈戒指，想起齊瑞祥曾說討厭華而不實的裝飾；
楊小棠望著顧允希耳後的紅痕，那形狀竟與齊瑞祥書房里的玫瑰刺青如出一轍。
齊瑞祥夾在中間，听著自己劇烈的心跳聲，第一次希望這場秋雨能來得更猛烈些，沖散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時間不早了，我先告辭。” 顧允希轉身時，高跟鞋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聲響。
她听見身後傳來楊小棠溫柔的叮囑︰“小心著涼。” 而齊瑞祥那句欲言又止的 “路上注意安全”，被呼嘯的秋風撕成碎片。
梧桐葉落在她的肩頭，顧允希伸手去拂，卻摸到一手濕潤。
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她只知道，這個秋夜過後，有些東西再也回不去了。
梧桐葉打著旋兒，簌簌落在顧允希的肩頭，又被她急促的步伐帶起，飄向身後那片逐漸模糊的暖黃光影。
她的黑色羊絨大衣在風中獵獵作響，宛如一只困在蛛網中的黑蝶，越是掙扎，越顯得狼狽又無助。
十厘米的高跟鞋在青石板上敲擊出凌亂的節奏，像是她慌亂又破碎的心跳，每一步都踏在回憶的荊棘上，鮮血淋灕。
街邊的路燈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又被梧桐樹的枝椏無情地割裂成碎片，如同她此刻千瘡百孔的心。
月光撥開霧氣透過斑駁的樹葉灑落，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細碎的銀斑，卻照不亮她眼底翻涌的苦澀。
齊瑞祥站在原地，仿佛被釘在了地面，目光死死地追隨著顧允希漸行漸遠的背影。
西裝外套不知何時滑落在地，他卻渾然不覺，白襯衫被秋風掀起又壓下，貼著他發涼的脊背，卻不及他心中蔓延的寒意。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幾次想要開口，卻只能任由那些未說出口的話，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消散在風里。
楊小棠抱著貓籠，靜靜地站在一旁，像是個闖入他人故事的旁觀者。
可空氣中翻涌的情緒，卻又將她卷入這場無聲的風暴。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男人周身散發的強烈震顫，那熾熱的目光仿佛要將顧允希的背影灼穿。
月光下，齊瑞祥眼底的眷戀與失落不加掩飾，如同一把重錘，敲在她的心口。
貓籠里的雪球不安地扭動著，發出幾聲低低的嗚咽，仿佛也在為這壓抑的氛圍感到不安。
“她…… 對你很重要嗎？” 楊小棠輕聲問道，聲音不自覺地發顫，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酸澀。
齊瑞祥如夢初醒，轉頭看向她，鏡片後的眼神有些恍惚，像是從遙遠的回憶中被拉回現實。
他張了張嘴，最終只是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曾經很重要。” 短短幾個字，卻承載著無數個輾轉反側的夜晚，那些被現實碾碎的憧憬，那些深埋心底的遺憾，都化作了這一聲無奈的嘆息。
楊小棠凝視著他的側臉，路燈的光暈為他的輪廓鍍上了一層朦朧的金邊，卻遮不住他緊鎖的眉頭和眼底揮之不去的哀傷。
不知為何，看到這樣的他，一種陌生的情緒在她心中悄然滋生，像是心疼，又像是一種難以名狀的情愫。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時候，失去並不意味著結束。也許，這只是新的開始。”
話一出口，她自己也愣了一下，不明白為何會對這個相識不久的男人說出這樣的話。
齊瑞祥詫異地看向她，眼中的迷茫漸漸被一抹復雜的情緒取代。
秋風突然變得凜冽，卷起地上的枯葉，在空中瘋狂地舞動。遠處的街道上，行人寥寥，昏黃的路燈在風中搖晃，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楊小棠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抱著貓籠下意識往齊瑞祥身邊靠了靠。
這個不經意的動作，讓齊瑞祥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種異樣的情愫在兩人之間悄然蔓延。
“我們走吧。” 齊瑞祥深吸一口氣，收回望向顧允希消失方向的目光，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外套，轉身看向楊小棠，“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