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長長的登機廊橋時，林敘回頭望去。
玻璃幕牆倒映出林君澤的身影，他正對著手機低語，身後巨大的顯示屏上，顧允希的學術講座海報在循環播放。
飛機引擎的轟鳴聲響起，林敘摸著口袋里的素描本 —— 最新一頁畫著咖啡廳里顧允希低頭攪咖啡的側影，鉛筆線條被反復描摹，紙頁微微起毛。
舷窗外，烏雲愈發厚重。林敘將額頭抵在冰涼的玻璃上，想起顧允希說 “一起成為更好的人” 時睫毛的顫動。
而此刻，那些溫柔的期許，正與機艙廣播里的安全提示、林君澤隱晦的警告，在三萬英尺的高空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當波音 787 的輪胎在跑道上擦出青煙時，顧允希正站在實驗室的金屬支架上，折射出冷寂的光。
她伸手去夠頂層的試劑瓶，白大褂袖口滑落，露出縴細腕骨 —— 那里還留著上次調試儀器時，林敘幫她擋住飛濺液體的指痕。
“顧教授，這個數據……” 李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伴隨著實驗記錄本的翻動聲。
顧允希收回手，試劑瓶與桌面踫撞出清脆聲響，驚飛了窗台上啄食面包屑的麻雀。
深秋的風卷著枯葉撲進半開的窗，將她鬢角的碎發吹得凌亂。
她盯著顯微鏡下的樣本，細胞分裂的軌跡在視野里模糊成光斑。
林敘曾說過，這些微觀世界的奧秘，就像宇宙寫給人類的情書。而此刻，這封情書突然缺了最靈動的注腳。
“重新做。” 她摘下護目鏡，鏡片上的霧氣迅速消散，“對照組的溫度參數，你漏看了小數點後兩位。”
與此同時，幾十公里外的傳媒大廈頂層，齊瑞祥倚在真皮座椅上，望著落地窗外猩紅的夕陽。
辦公桌上擺著新一期的《湘大校刊》，林敘的名字出現在 “優秀學子留學劍橋” 的報道里。
他轉動著鋼筆，金屬筆帽與桌面踫撞出有節奏的聲響，像是某種隱秘的慶祝。
“齊總，教育廳的采訪……” 助理敲門的聲音被他抬手打斷。齊瑞祥解鎖手機，調出顧允希的朋友圈 —— 最新動態停留在三天前，一張實驗室窗台的照片，綠蘿藤蔓垂落，在光影里織成細密的網。
他摩挲著屏幕上的影像，忽然輕笑出聲，喉結滾動著咽下那句未說出口的 “終于清淨”。
實驗室的燈光漸次亮起，顧允希獨自留在解剖台前。無影燈將她的影子投在白牆上，顯得格外單薄。
她拿起林敘常用的那把鑷子，金屬冰涼的觸感從指尖蔓延，恍惚間以為還能觸到少年掌心的溫度。
水槽里的水流聲潺潺，混著遠處教學樓傳來的鋼琴練習曲，在空蕩的實驗室里回蕩。
齊瑞祥扯開領帶，解開襯衫最上面的兩顆紐扣。
威士忌在水晶杯中輕輕搖晃，倒映出他眼底復雜的情緒。他想起初見顧允希時，她站在學術論壇的聚光燈下，言辭犀利如刀，而如今，那個總跟在她身後記錄數據的少年，終于被遠遠推開。
“有些位置，注定只能屬于我。” 他對著空氣低語，仰頭飲盡杯中酒，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卻比不上心底翻涌的暗潮。
飛機沖破雲層，舷窗外是一望無際的湛藍。林敘貼著舷窗而坐，看著地面的城市漸漸縮小成光斑。
他掏出素描本，在顧允希的畫像旁寫下一行小字，鉛筆尖劃破紙面，洇出淡淡的痕跡。
而此刻的實驗室與辦公室里，兩道截然不同的目光，正穿越不同的空間，在各自的思緒里，勾勒著這場離別帶來的漣漪。
齊瑞祥轉動著威士忌杯，冰塊踫撞的清脆聲響在寂靜的辦公室里回蕩。
他的目光死死盯著手機屏幕上顧允希那張實驗室窗台的照片，綠蘿的藤蔓仿佛化作了無形的絲線，纏繞著他的心。
“把教育廳專訪的策劃案重新做。” 他突然對著門外喊了一聲，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助理匆匆推門而入，手里還拿著未完成的稿件︰“齊總，原方案已經通過審核了……”
“我要增加湘大化學系專題。” 齊瑞祥將手機倒扣在桌面上，鏡片後的眼神閃爍著算計的光芒，
“重點突出顧允希教授的科研成果，從她主導的國家級項目，到實驗室的創新設備，每一個細節都要深挖。” 他頓了頓，補充道，“采訪時間就定在下周，我要親自跟進。”
助理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快速記錄著要點︰“需不需要聯系湘大宣傳部提前溝通？”
“不必。” 齊瑞祥勾起嘴角，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直接發正式函件到顧教授的工作郵箱，就說這是教育廳重點關注的學術宣傳項目。”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著樓下川流不息的車流，心中已經開始盤算見面時的場景。
三天後，顧允希在實驗室收到郵件時，正被新招的研究生弄得焦頭爛額。
顯微鏡的調試出了問題，實驗數據連續三天都不合格，而林敘留下的實驗筆記，此刻顯得尤為珍貴。
她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點開郵件，齊瑞祥的名字躍入眼簾，讓她的手指不自覺地停頓了一下。
“顧老師，這個采訪……” 李雯湊過來，看著屏幕上的內容，“教育廳的專訪機會很難得，而且對方還特意提到想參觀我們的實驗室。”
顧允希沉默片刻，最終點了點頭︰“回復他們，時間定在周五下午。” 她合上電腦，目光落在窗台的綠蘿上，枯黃的葉子在秋風中輕輕搖曳。
采訪當天，齊瑞祥提前半小時到達湘大。
他穿著定制的深灰色西裝，皮鞋擦得 亮，手里拿著精心準備的采訪提綱。
走進化學系大樓時，他特意放慢腳步，目光在走廊的公告欄上停留 —— 那里貼著林敘的留學喜報，照片里少年意氣風發的模樣，讓他的嘴角微微抽搐。
“齊總，顧教授正在等您。” 助理的提醒打斷了他的思緒。
實驗室的門打開，消毒水的氣味撲面而來。
顧允希站在實驗台前，白大褂干淨整潔，卻難掩眼底的疲憊。“齊先生大駕光臨，” 她的聲音平淡如水，“請坐。”
齊瑞祥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在實驗室里掃視一圈，最終落在顧允希手邊的實驗記錄本上 —— 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有幾處明顯是林敘的筆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