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陽光斜斜穿過咖啡廳的雕花玻璃,在林敘握著咖啡杯的指節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他第三次調整領口的紐扣,望著玻璃門上的倒影 —— 特意換上的深藍色毛衣,搭配熨燙平整的卡其色風衣,連皮鞋都擦得 亮。
手機屏幕亮起新消息時,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坐直身體。
“我到了。” 顧允希的消息簡短如往常。
門鈴叮咚作響,裹挾著室外的寒意,顧允希出現在門口。
她褪去了實驗室里的白大褂,黑色針織衫勾勒出縴薄的肩線,長發隨意挽起,幾縷碎發垂在耳際。
林敘起身時帶翻了桌上的糖罐,金屬撞擊聲在靜謐的咖啡廳里格外突兀。
“抱歉。” 他手忙腳亂地收拾,耳尖通紅。
顧允希在對面坐下,目光掃過他面前幾乎沒動的美式咖啡︰“找我來,是為了劍橋的事?”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根細針,精準刺破了林敘精心維持的鎮定。
林敘深吸一口氣,從風衣內袋掏出邀請函。燙金的花紋在暖黃的燈光下流轉,“顧教授,我想和您認真聊聊。” 他頓了頓,看著她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陰影。
隔壁桌傳來咖啡杯輕踫碟子的脆響。
顧允希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杯沿,“這個機會很難得,跟著諾貝爾化學獎得主的弟子......”
“我接受。” 林敘打斷她,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他往前傾身,咖啡香混著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漫過來,“您知道嗎?我反復糾結的,不是愛情和前途該怎麼選。”
他的目光穿過玻璃櫥窗,落在街道對面的梧桐樹上,枯葉在風中打著旋兒,“我在想,什麼樣的自己,才能配得上站在您身邊。”
顧允希的動作驟然停滯,陶瓷杯底磕在木質桌面上,發出悶響。她看著少年眼底跳動的火焰 —— 那不同于游樂場里的熾熱,此刻的林敘,周身縈繞著冷靜自持的光。
“我來自普通家庭,父母供我讀書掏空了積蓄。” 林敘攤開手掌,掌心的繭子和試劑灼傷的疤痕清晰可見,“小顧總說得沒錯,如果只是以現在的成績就自命不凡的話除了證明我的膚淺以外別的什麼都證明不了!”
陽光突然被雲層遮住,咖啡廳的燈光自動調亮。
林敘將邀請函輕輕推過桌面,“我想把這當成一次考驗,等我交出漂亮的成績單,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我也不差的。”
顧允希垂眸望著深褐色的咖啡液,倒影里少年的輪廓堅定而清晰。
她想起顧允謙辦公室里那份調查報告,想起林敘在實驗室專注調試儀器的模樣,喉嚨突然發緊,“你應該知道,等你回來......”
“我知道。” 林敘笑了,這笑容讓他又變回記憶中那個帶著莽撞勇氣的少年,“不過以後的事兒誰也說不準不是嗎?”
顧家老宅的書房里,雪茄煙霧在水晶吊燈下盤旋成扭曲的形狀。顧允謙轉動著威士忌杯,冰塊撞擊聲清脆如刀,“他接受了?”
顧允希站在落地窗前,望著庭院里被秋風吹得翻卷的枯葉。
顧允謙的聲音帶著她熟悉的掌控欲,卻莫名讓她想起咖啡廳里林敘掌心的疤痕。
“他說,想成為能和我並肩的人。” 她听見自己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
玻璃杯重重砸在胡桃木桌面,濺出的酒液在燙金邀請函上暈開深色痕跡。
顧允謙摘下金絲眼鏡擦拭,這個動作曾讓無數合作商不寒而栗,此刻卻透著難以察覺的煩躁,
“天真。” 他冷笑,“等他在劍橋見識過真正的學術圈,就會明白什麼叫蚍蜉撼樹。”
月光穿過百葉窗,在地面切割出冷硬的條紋。
顧允希盯著兄長鏡片後的眼楮,突然發現那里面跳動的,與其說是對林敘的輕蔑,不如說是某種她看不懂的警惕。
“你當初給這個機會,真的只是為了他的前途?” 話一出口,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書房陷入死寂,只有座鐘齒輪轉動的聲響。顧允謙重新戴上眼鏡,鏡片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你該去休息了。”
他轉身面對書架,手指撫過《資本論》燙金的書脊,“明天還要飛瑞士參加學術會議。”
深夜的校園,林敘坐在實驗室台階上,望著星空下顧允希辦公室的方向。
手機屏幕亮起,是顧允謙助理發來的郵件 —— 密密麻麻的合約條款中,“留學期間禁止與顧允希私下接觸” 的黑體字格外刺眼。
他輕笑一聲,將手機揣回口袋,掌心的邀請函邊角已經被磨得發毛。
遠處傳來野貓的叫聲,林敘起身時踢到個易拉罐,清脆的撞擊聲驚飛了梧桐樹上的夜鳥。
他突然想起顧允希在咖啡廳低頭攪咖啡的模樣,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陰影像道溫柔的屏障。
或許這場博弈里,沒人是真正的贏家,每個人都在現實的棋盤上,做著看似最優的選擇。
雲層遮住月亮的瞬間,實驗室的應急燈自動亮起幽藍的光。
林敘望著自己被拉長的影子,突然覺得這影子既像個戰士,又像個囚徒。
而那個讓他甘願走進這場困局的人,此刻正隔著幾棟樓,與她的兄長進行著無聲的對峙。
有些話不必說透,就像月光下搖晃的樹影,藏著比真相更復雜的人性......
機場貴賓廳的落地窗外,巨型客機的機翼割裂陰沉的雲層。
林敘護照,金屬扣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身旁的林君澤身著藏青色西裝,領帶夾上的顧家徽記隨著他翻報紙的動作若隱若現,仿佛某種無聲的監視。
“林同學,一個人在國外好好照顧自己,國外和國內不一樣不該踫的東西不要踫,小顧總也是花了很多心思才爭取到這個機會的,有時候邁錯一步再想回頭就不容易了。” 林君澤突然開口,聲音像浸泡過冰水的絲綢。
他關上手機,臉上帶著淡而疏離的笑,都是千年的狐狸他又怎麼听不出來對方想表達什麼。
林敘握緊登機牌,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我確實沒見過太多外界的浮華,多謝您的提醒。”
林君澤勾了勾嘴角慢條斯理地調整袖口,鱷魚皮袖扣折射出細碎的光。
“就像有些感情,在不合適的季節萌芽,只會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
他喜歡和聰明人交流,因為這樣可以省很多事!
“我明白。” 林敘強顏歡笑然後突然變得很萌的樣子。
他起身時,林君澤也跟著站起,兩人身高相近,對方身上的雪松香卻像無形的牆將他籠罩。
“劍橋的三一學院很美。” 林君澤替他整理歪斜的衣領,指尖卻在鎖骨處稍作停留,力道恰好讓人感到不適,“但聰明人都知道,有些風景,看看就好。”
他後退半步,做了個請的手勢,腕表上的陀飛輪裝置折射出冷冽的光,“登機口已經開放,祝你…… 學有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