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個深秋的湘大校園，銀杏葉在風里打著旋兒。不知從哪間教室傳出的竊竊私語，像沾著晨露的蛛網，悄然纏住了來往行人。
“听說了嗎？材料系那個大二的林敘，追咱們顧教授！”
“真的假的？師生戀在咱們學校可是大忌！”
起初，這些話不過是課間休息時的談資，卻在食堂窗口、圖書館角落、實驗室走廊不斷回響。
有人拍到林敘在實驗室門口等待顧允希的照片，模糊的人影被配上 “痴情學弟苦等女神教授” 的文字，在校園論壇瘋傳。
更有甚者，翻出林敘為顧允希整理的實驗數據，添油加醋地描述成 “愛的證明”。
林敘是在幫同學調試儀器時听到這些流言的。
扳手 “當啷” 一聲掉在地上，他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你們胡說什麼！我和顧老師只是正常的師生關系！”
回應換來的卻是不懷好意的笑聲︰“別裝了，全校都知道你請她吃飯！”
憤怒像潮水般涌上來，林敘沖進散布謠言最凶的宿舍。推開門時，幾個男生正圍在電腦前刷論壇，屏幕上赫然是關于他和顧允希的熱帖。
“立刻刪掉這些東西！” 他的聲音因激動而發顫。
“喲，被說中惱羞成怒了？” 為首的男生斜睨著他，“有本事你讓顧教授自己來澄清啊！”
爭吵聲驚動了宿管，事情鬧到輔導員那里。
原本捕風捉影的八卦，因這場沖突變得愈發真實。校園里開始流傳 “林敘為護戀人與同學起爭執” 的版本，就連實驗室的師兄師姐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意味深長。
顧允希是在備課間隙得知消息的。
辦公室突然安靜下來，同事們欲言又止的神情讓她心頭一緊。
手機屏幕亮起，滿屏未讀消息都是關于她和林敘的傳聞。
茶水間的微波爐 “叮” 地響起，驚得她手一抖，咖啡灑在教案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校領導的約談來得很快。
會議室的空調發出輕微的嗡鳴，陽光透過百葉窗在顧允希臉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條紋。
系主任推了推眼鏡，語氣嚴肅︰“顧教授，雖然你是知名學者，但師生關系的問題，學校一向非常重視……”
走廊外，林敘發瘋般地狂奔而來。
他的白襯衫被汗水浸透，發梢還沾著實驗室的試劑粉末。
遠遠望見顧允希和校領導並肩走出辦公室，他的腳步猛地剎住。狹窄的走廊里，四人對峙的身影在午後的陽光下拉出長長的影子，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顧允希率先打破沉默，她的聲音冷靜而清晰︰“主任，這就是林敘，咱們剛才說的在催化材料研究上很有天賦。”
林敘僵硬地鞠躬問好，喉嚨像被實驗用的橡膠管堵住，半天才擠出一句︰“老師好。”
他的目光掃過顧允希泛白的指節，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沖動又給她添了多大的麻煩。
校領導意味深長地打量著兩人，扶了扶鏡框，伸手拍了拍林敘的肩膀︰“年輕人，有熱情是好事，但也要把握好分寸。”
這句話輕飄飄的，卻像塊巨石砸在林敘心頭。他看著領導離去的背影，終于讀懂那眼神里藏著的警告。
顧允希轉身就走，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清脆而急促。
林敘慌忙跟上，嘴里不停解釋︰“顧教授，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
“夠了。” 顧允希突然停下，轉身時風衣帶起一陣風，“你以為這只是你我的事？”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每一個舉動都要付出代價。”
夕陽的余暉透過走廊的窗戶灑進來，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卻始終無法重疊。
林敘望著顧允希離去的背影，終于明白，在這場風波中，他的幼稚和沖動，讓她承受了多少本不該承受的壓力。
而那些流言蜚語，就像實驗室里揮之不去的有害氣體，正在無聲地侵蝕著看得見的看不見的......
雨淅淅瀝瀝地敲打著辦公室的玻璃窗，顧允希盯著桌上的處理文件，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 “暫停科研項目” 幾個字。
打印機吐出的紙張帶著油墨的刺鼻氣味，混著窗外潮濕的桂花香，讓她一陣作嘔。
僅僅二十四小時，曾經堆滿實驗數據的辦公桌，如今只剩下這份冰冷的處罰通知。
走廊里傳來學生們的談笑聲，她下意識地拉上百葉窗。
那些關于 “顧教授因師生戀被停職” 的議論，像無數根細針扎在耳膜上。
她想起昨天還在講台上神采飛揚地講解量子催化，而現在，兩年內評優評職稱資格被取消，傾注心血的研究團隊也將易主。
“或許真的要和科研徹底告別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笑聲在空蕩蕩的辦公室里回蕩，顯得格外淒涼。
與此同時，林敘蜷縮在宿舍角落，盯著手機屏幕上的校園論壇。
最新帖子里，有人將他和顧允希的照片 p 成結婚照，配文極盡嘲諷。
輔導員那句 “寫份檢討，這事就算過去了” 還在耳邊回響，可他怎麼可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他偷偷望向實驗室的方向，那里曾是他追逐夢想的地方，如今卻成了不敢靠近的禁地。
他小心翼翼地給顧允希發消息，卻只得到系統提示 “對方已拒收消息”。
手指懸在刪除鍵上許久，最終無力地垂下。他開始躲避所有人的目光，連食堂都不敢去，生怕听到那句 “就是他害了顧教授”。
深夜里，他反復翻看顧允希布置的課題資料，那些曾經讓他熱血沸騰的公式，此刻卻像一道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三天後的教職工大會上，顧允希安靜地坐在角落。當校長念出她的處罰決定時，整個禮堂陷入詭異的寂靜。
她抬頭望向窗外，幾只麻雀在梧桐樹上嘰嘰喳喳，仿佛在嘲笑這場荒唐的鬧劇。
而此刻的林敘，正在輔導員辦公室低頭寫檢討，鋼筆尖把紙張戳出一個個小洞。
散會後，顧允希走過實驗室，透過玻璃看到曾經的團隊成員正在忙碌。
新負責人站在她的位置上，指手畫腳地指揮著實驗。
她的實驗記錄本被隨意扔在角落，封面已經卷起毛邊。
淚水突然模糊了視線，她轉身快步離開，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發出空洞的回響。
這場風波過後，林敘依舊能正常上課，只是再也沒人看到他在實驗室里的身影。
而顧允希，每天都要面對同事們同情或好奇的目光，她把自己埋在基礎教學里，用批改作業填滿每一個空隙。
偶爾在校園里相遇，兩人總是默契地錯開視線，仿佛從未相識。
世人總說師生戀是禁忌，卻鮮少有人看到，當流言四起時，站在聚光燈下承受一切的，永遠是那個年長的、本該被尊重的教育者。
而年輕的一方，即便滿身荊棘，也能在輿論的浪潮退去後，繼續大步向前。
這場鬧劇，終究是有人付出了全部，而有人，不過是受了些無關痛癢的擦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