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給湘大的鐘樓鍍上一層暖金色時，顧允希剛把最後一疊實驗報告鎖進保險櫃。
手機屏幕亮起，是顧允謙的消息︰“我在化學樓東側停車場。”
她望著窗外飄落的銀杏葉，指尖無意識劃過裝著硫酸銅干燥劑的玻璃罐 —— 那是林敘今早悄悄放在她辦公桌上的，罐身貼著便簽︰“干燥靈感，防止生銹。”
電梯下行時，鏡面映出她微微上揚的嘴角。走出大樓，冷風卷著枯葉撲面而來，遠處黑色轎車的車燈在暮色中格外顯眼。
顧允謙搖下車窗，目光掃過她抱著的文件夾︰“這麼晚還在忙？是不是因為李博又拿獎了所以......你還是放不下吧？”
顧允希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羊絨大衣蹭過真皮座椅發出細微聲響︰“他確實有天賦。”
她系安全帶的動作頓了頓，想起實驗室里林敘調試儀器時專注的側臉，那些被他推翻又重建的實驗模型，“有句古話說的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總有比他更優秀的。”
車子緩緩駛出校園，儀表盤藍光映在顧允謙臉上。
他透過後視鏡觀察妹妹，發現她取下眼鏡揉眉心的動作，比在實驗室工作時多了幾分放松。
這個細節讓他握著方向盤的手收緊 —— 自從顧允希離開實驗室，他第一次看到她露出這樣松弛的神態。
“最近和學生相處得怎麼樣？” 顧允謙狀似隨意地問，余光瞥見顧允希從包里掏出薄荷糖，那是她壓力大時的習慣，此刻卻只是捏在指尖把玩。
“有個大二的學生很特別。” 顧允希的聲音不自覺柔和起來，想起林敘回答問題時清亮的嗓音，還有他總能在眾人思維僵局時畫出的那些天馬行空的草圖，“叫林敘，材料科學專業的，對催化領域的見解比很多研究生都獨到。”
顧允謙踩剎車等紅燈的間隙，轉頭看向妹妹。
路燈透過車窗在她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她描述學生時眼中閃爍的光芒，像極了當年在實驗室攻克難題時的模樣。
他突然意識到，這個話題讓她整個人都鮮活起來。
“特別到讓你願意花時間培養？” 顧允謙故意調侃，嘴角勾起意味深長的弧度，“以前你總說學生太稚嫩，帶起來浪費時間。”
顧允希輕哼一聲，薄荷糖在齒間發出清脆的碎裂聲︰“他不一樣。別的學生遇到問題總想著規避風險，他卻像團火，能把所有人的熱情都點燃。”
她望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街燈，想起昨天林敘為了驗證一個假設，在實驗室熬到凌晨三點，“我甚至在想，或許可以讓他牽頭繼續三號反應釜的改良研究。”
這句話讓顧允謙的手指在方向盤上驟然收緊。
他看著前方擁堵的車流，想起齊瑞祥最近頻繁打听顧允希的動向，又想起李博獲獎背後資本的推波助瀾，突然覺得妹妹眼中的期待刺眼得厲害。
“科研項目不是兒戲，” 他沉下聲音，“你確定要把心血交給一個現在才大二學生？”
“為什麼不？” 顧允希轉頭看向兄長，路燈的光在她瞳孔里跳躍，“當年我接手項目時，也不過是剛畢業的學生。況且我也不是讓他現在馬上就接手！”
她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卻在想起林敘手腕上的燙傷疤痕時，聲音不自覺放軟，“而且他比我更勇敢，敢在所有人都說不可能的時候，畫出新的反應路徑。”
車內陷入短暫的沉默，只有車載電台的音樂聲若有若無地流淌。
顧允謙從後視鏡里看到妹妹將頭靠在車窗上，發絲被夜風掀起又落下。
他斟酌著措辭︰“听說他還約你吃飯？”
這句話讓顧允希猛地坐直身子，臉上閃過一抹不自在︰“你怎麼知道的？應該不會......”
該不會學校里都傳開了吧？！
“我不過就隨口一問你這麼緊張干什麼？”看著妹妹一臉慌張的樣子顧允謙就覺得好笑。
他也是偶然才听路過的學生提了這麼一嘴就記住了，本來沒當回事的，但是顧允菲現在這個樣子......
她慌亂地整理散落的發絲，卻沒發現自己無意識間攥緊了裝著干燥劑的玻璃罐，“不過是學生的感謝，我拒絕了。師生之間，有些界限必須守住。”
顧允謙不再追問，卻在等下一個紅燈時，看到妹妹盯著手機屏幕發呆。
鎖屏界面是實驗室最新的合照，林敘站在後排，笑得燦爛而張揚。
他突然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某個少年正在悄無聲息地，趕超科研在顧允希心里的地位。
“你這是打算讓那小子做你的接班人啊？” 顧允謙突然開口，目光灼灼地盯著前方。
他能感覺到妹妹的身體瞬間緊繃，卻在听到回答時險些踩錯油門。
“他的態度我很欣賞，但是……” 顧允希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悵惘，“我總覺得有一天，他也開始權衡利弊，學會圓滑世故，那該多可惜......”
轎車駛入地下車庫，車燈照亮牆面斑駁的反光......
深夜的宿舍里，電腦屏幕藍光映亮林敘的側臉。他正幫室友修改實驗報告，筆尖在紙面沙沙作響，忽然听到上鋪傳來翻身聲。
“阿敘，又熬夜搞科研呢？” 戴著眼鏡的室友揉著眼楮坐起身，“明天微積分考試，能不能把筆記借我看看？”
林敘停下筆，挑了挑眉︰“借給你我有什麼好處啊？”
然而對方看他這個樣子卻是展現出了另一種壞笑，甚至兩人間的氣氛出現了短暫的僵持！
“听說你要約顧教授吃飯？” 半晌那人才繼續，八卦的目光穿透黑暗，“全我就跟你賭她怎麼樣？”
林敘敲擊鍵盤的手指頓了頓，雖然臉上依舊帶著笑可是那一對頻繁跳動的太陽穴也已經出賣了他此刻的情緒︰“我勸你還是不要這麼做，畢竟我原本也只是為了感謝她的指導。”
他轉身從書包里取出整理好的微積分筆記，連帶夾著的重點歸納表遞上去，“筆記給你，剛才的話我當沒听到。”
室友接過筆記，還不忘打趣︰“得了吧，誰不知道你短短幾天就成了顧教授跟前的紅人。你是用了什麼方法？該不會是美男計吧！”
“少胡說。” 林敘這下是徹底黑了臉，“我從來都是憑本事得到我想要的，你與其在我面前惹是生非不如好好背我的筆記。”
眼看著兩人間的氣氛越來越劍拔弩張，原本沉默著的其他人也趕緊叫停了這場不合時宜的玩笑。
雖然那個被林敘懟了的男生不怎麼服氣，但看在筆記的份上也只能暫時忍氣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