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塊浸了墨的絨布，沉沉壓在龍國東市的老城區上空。青石板路被白日的雨打濕，泛著溫潤的光，映著兩側老宅院昏黃的燈籠，連空氣里都飄著股潮濕的木頭與舊時光的味道。
唐風站在老宅門口，手指撫過斑駁的木門框——那上面還留著他小時候用小刀刻下的歪歪扭扭的“唐”字，被歲月磨得淺了，卻還是能摸到熟悉的輪廓。爺爺拄著拐杖站在院里的老槐樹下，白胡子在晚風里輕輕動，看見他回來，渾濁的眼楮亮了亮，卻只板著臉哼了聲︰“還知道回來？”
父親唐建軍站在爺爺身後，穿著件洗得發白的棉布襯衫，手里還攥著剛從菜地里摘回來的青椒，看到他，喉結動了動，才道︰“回來就好，你媽炖了湯，剛溫著。”母親早紅了眼眶，拉著他的胳膊上下打量，指尖劃過他袖口不小心勾破的線頭，聲音發顫︰“沒受傷吧？我就說不讓你摻和那些事……”
唐風笑著把母親的手握住，掌心的薄繭蹭過她細膩的皮膚︰“媽，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壯得很。”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院子里熟悉的石桌石凳，還有牆角那叢他小時候總愛躲進去的月季，心里那根緊繃了許久的弦，忽然松了松。可這松弛沒持續多久，手機在口袋里輕輕震動了一下，是龍京那邊發來的加密消息，只三個字︰“盯緊了。”
他眼底的柔和淡了些，拍了拍母親的手背︰“媽，我得先回龍京，那邊還有事。過兩天忙完了，我再回來陪你們。”爺爺拄著拐杖往堂屋走，丟下一句︰“去吧，男人家該扛事就得扛事。但記著，別把自己搭進去。”父親把青椒塞進他手里︰“讓廚房給你裝了點醬菜，路上吃。”
從東市回龍京的莊園，車程不過兩個小時。車子剛拐進莊園的鐵門，就見孫猛光著膀子在院子里練拳，一拳砸在沙袋上，“ ”的一聲響，震得旁邊的梧桐葉都落了幾片。“風哥！你可回來了！”孫猛看見他，咧著嘴就跑過來，臉上還有沒擦干淨的泥灰，“這次干得漂亮！老約翰那老東西，听說在他那破城堡里摔了三個杯子，把他手下的人罵得狗血淋頭，愣是沒找著咱們的影子！”
唐風把青椒遞給迎上來的佣人，脫了外套遞給旁邊的司徒一︰“老約翰那邊沒後續動作？”司徒一推了推眼鏡，手里拿著個筆記本，翻了兩頁︰“暫時沒有。我們從海上撤退時，故意繞了三條航線，還留了幾個假據點，他們現在估計還在大西洋上瞎找。不過……”他頓了頓，眉頭皺了皺，“龍京那幾個家族，這兩天動靜不小。李家人去了趟西山，跟王家的老爺子見了面，不知道在商量什麼。還有趙家，他們旗下的‘天恆集團’，最近在偷偷轉移資產，好像在往海外挪。”
唐風點點頭，往客廳走︰“意料之中。這次端了老約翰在歐洲的一個中轉站，斷了他們不少軍火來源，那些家族跟老約翰素有勾結，肯定坐不住。”他話音剛落，就見廚房的張媽端著一碟碟菜出來，醬肘子、紅燒魚、炒青菜，擺了滿滿一桌子，旁邊還放著幾瓶白酒。“風哥，張媽說給咱們慶功！”孫猛已經拿起筷子要夾菜，被司徒一一把拍掉手背︰“洗手去！一身汗臭味，別污染了菜。”
幾人鬧鬧哄哄地坐下，孫猛一杯白酒下肚，臉瞬間紅了，拍著桌子喊︰“下次再去干老約翰一次！把他那城堡給拆了！”司徒一翻了個白眼︰“你以為拆城堡是拆積木？老約翰那城堡底下全是暗道，還有重火力防守，這次能全身而退，是因為我們摸準了他的布防圖，還借了當地反抗軍的力。真硬踫硬，咱們討不到好。”
唐風喝了口酒，酒液辛辣，順著喉嚨滑下去，暖了身子。他看著眼前這兩個人——一個沖動但忠心，一個謹慎又聰明，還有那些跟著他從海外撤回來的死神組織成員，雖然沒在場，卻都在暗處守著莊園的安全。心里忽然覺得踏實，又覺得沉甸甸的。這些人，都是他要護著的人。
“先不想老約翰了。”唐風放下酒杯，“龍京這幾個家族，才是眼下最該提防的。他們明著不敢動我，但暗地里使絆子的本事，比老約翰陰多了。”孫猛把酒杯一墩︰“誰敢動風哥，我先廢了他！”司徒一嘆了口氣︰“你能不能動點腦子？人家用的是商業手段，是人脈關系，你上去就廢人，那不是給風哥添亂嗎？”
正說著，孫猛的手機響了，他接起來“喂”了一聲，隨即臉色一變，掛了電話道︰“風哥，是守在莊園外的兄弟打來的，說剛才有輛黑色轎車在門口停了十分鐘，沒進來，又開走了。車牌是假的。”
唐風的眼神冷了下來︰“盯緊那輛車，查它的去向。”司徒一立刻拿出手機發消息，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敲著。院子里的空氣瞬間安靜了些，剛才的熱鬧好像被這通電話沖淡了。孫猛撓了撓頭，想說什麼，又把話咽了回去。
唐風拿起酒杯，對兩人笑了笑︰“怕什麼？來了就接招。先喝酒，慶祝我們安全回來。”他舉杯跟兩人踫了踫，酒杯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壓下了空氣里的凝重。孫猛這才又笑起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酒過三巡，幾人都有些微醺。孫猛趴在桌子上，嘴里還嘟囔著“下次再去偷襲……”，司徒一也靠在椅背上，閉著眼楮養神。唐風站起身，想去院子里透透氣，剛走到客廳門口，口袋里的手機忽然響了。
他拿起手機一看，屏幕上跳動著“紫珊”兩個字，後面還跟著個小小的兔子表情——那是葉紫珊自己設置的備注，說這樣顯得親切。唐風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彎了彎，腳步轉了個方向，往自己的辦公室走。
辦公室在二樓，隔音很好。他推開房門，把身後的喧鬧關在外面，走到書桌後坐下，才按下接听鍵，聲音里還帶著點酒氣的暖意︰“紫珊？你是知道我剛回來，特意給我打電話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秒，隨即傳來葉紫珊帶著疑惑的聲音，清澈又帶著點嬌軟︰“啊？你去做什麼了？我怎麼不知道你出去了？”
唐風愣了一下，才想起這次去偷襲老約翰，走得急，沒來得及跟她說。他撓了撓頭，語氣帶著點討好︰“啊？你不知道？我以為你知道呢……我們去老約翰的地盤偷襲他了，端了他一個軍火中轉站。”
“哼！”葉紫珊輕哼了一聲，聲音里帶著明顯的嬌嗔，像羽毛輕輕掃過心尖，“你又沒跟我說，我怎麼會知道？我這兩天給你發消息，你也不回，打電話也沒人接，我還以為你出什麼事了呢。”
听出她語氣里的擔心，唐風心里一暖，放軟了聲音︰“這不是怕你擔心嗎？老約翰那邊防備得嚴，走之前沒敢跟你說，怕走漏消息。而且行動的時候手機都關了，沒法回你。對不起啊，讓你擔心了。”他頓了頓，趕緊補充，“不過你放心，我們已經安全回到龍國了，一點事都沒有。”
“你沒有受傷吧？”葉紫珊的聲音立刻緊張起來，語速都快了些，“我听說老約翰手下有不少高手，你們跟他們交手了嗎？有沒有人受傷？”
“沒有沒有，”唐風趕忙打斷她，怕她越想越擔心，“我們是偷襲，沒跟他們正面硬拼，進去把東西毀了就撤了。我跟孫猛、司徒一，還有其他兄弟，都好好的，連皮都沒擦破一點。真的。”
電話那頭安靜了會兒，才傳來葉紫珊松了口氣的聲音︰“那就好……”她頓了頓，語氣忽然變得嚴肅起來，“唐風，我給你打電話，是有正事跟你說。”
唐風收起玩笑的心思，坐直了身體︰“你說，怎麼了？”
“我在深市這邊，”葉紫珊的聲音透過听筒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這兩天忽然涌進了很多外地商人，都是生面孔。我讓手下查了查，他們背後的資金來源很復雜，有的是從海外進來的，有的是國內幾個從沒听過的小公司轉過來的，但實力都非常雄厚。”
唐風皺起眉頭︰“他們有什麼動作嗎？”
“暫時沒有，”葉紫珊說，“他們沒跟我們葉氏集團有直接的商業沖突，就是在深市的幾個重點項目上轉悠，一會兒打听地產，一會兒問新能源，看起來像是在考察市場。但我總覺得不對勁，他們太安靜了，安靜得像在……布局。”
她頓了頓，聲音里的擔憂更明顯了︰“我懷疑，是不是龍京那些高層家族又想在商業上動手了。他們之前就針對過葉氏，被我擋回去了，這次說不定是換了個法子，想從外部滲透。”
唐風手指輕輕敲著桌面，沉吟道︰“有可能。他們跟老約翰那邊斷了聯系，肯定想從別的地方找補回來，商業上打壓你們，也是給我施壓的手段。”
“商業上的攻擊，我倒不怕。”葉紫珊的聲音又恢復了幾分冷靜，帶著她一貫的自信，“葉氏這些年不是白做的，他們想在商場上贏我，沒那麼容易。”她話鋒一轉，語氣又沉了下去，“我怕的是，他們雙管齊下。這邊在商業上拖著我，讓我分身乏術，那邊再在武力上動你們……你剛從老約翰那邊回來，肯定沒休息好，他們要是趁這個時候動手……”
听到她話里的擔心，唐風心里一暖，輕聲道︰“放心吧，紫珊。就那些高層家族，我還真沒放在眼里。他們要是敢來，我就讓他們有來無回。”他頓了頓，補充道，“而且莊園這邊防備得很嚴，孫猛和司徒一都在，還有死神組織的兄弟守著，不會有事的。倒是你，在深市要小心點，那些商人要是有異動，別硬扛，先撤，我讓人過去幫你。”
“我知道，”葉紫珊應了一聲，聲音軟了些，“那你……回來就好好休息，別太累了。等我這邊處理完深市的事，就去龍京看你。”
“好，”唐風笑了笑，“到時候給你做你愛吃的紅燒肉。”
“誰要吃你做的，說不定很難吃。”葉紫珊嘴上這麼說，聲音里卻帶著笑意，“那我先掛了，這邊還有事要處理。”
“嗯，注意安全。”
掛了電話，唐風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的夜色。月光透過玻璃照進來，在書桌上投下一片清冷的光。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是司徒一整理的龍京幾大家族的資料，上面用紅筆圈出了幾個名字——李家、王家、趙家，都是跟老約翰有勾結，且一直視他為眼中釘的家族。
深市忽然出現的商人，龍京家族的異動，老約翰在海外的反撲……一條條線索在他腦海里交織。他知道，平靜只是暫時的，一場更大的風暴，或許正在醞釀。但他不怕。他低頭看了看手機屏幕上那個小小的兔子表情，眼底閃過一絲堅定。不管是為了自己，為了身邊的兄弟，還是為了電話那頭的人，他都必須撐下去，而且要贏。
他站起身，推開辦公室的門。樓下，孫猛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司徒一正在收拾桌上的碗筷，見他下來，抬頭道︰“風哥，要不要讓人把孫猛抬去房間？”
唐風搖搖頭，走到欄桿邊，看著院子里的梧桐︰“不用，讓他睡會兒吧。”他頓了頓，看向司徒一，“查一下深市最近新來的那些商人，把他們的背景、資金鏈，全都查清楚。另外，讓龍京那邊的兄弟盯緊李、王、趙三家，他們一舉一動，都要報給我。”
司徒一立刻點頭︰“好，我馬上去辦。”
夜風從院子里吹進來，帶著些涼意。唐風望著遠處龍京的方向，那里燈火璀璨，卻也藏著無數暗流。他知道，接下來的路不好走，但他已經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