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嶺的葬禮塵埃落定,段曉棠拖著沉重的雙腿回到小院時,天邊已是彩霞漫天。
對段曉棠而言,眼前只剩下兩件大事。
于公,右武衛的休整期將盡,很快要恢復訓練;于私,就是家里大大小小幾口人,終于能騰出手來料理她們規劃中的園林了。
林婉婉遞過來一杯酸梅湯,杯壁上還凝著細密的水珠,眼神里帶著幾分唏噓,問道︰“王爺入土為安了?”
今日吳嶺出殯,宗室女眷和南衙高官的家眷去了不少,浩浩蕩蕩的隊伍能排半條街。
祝明月和林婉婉身份不夠,更不想遭這重罪,便沒有露面。
段曉棠接過杯子,指尖觸到涼意,才覺出渾身的疲憊。點了點頭,聲音有些飄,“是啊!”
三個字落地,像一塊石頭沉進深井——屬于吳嶺的時代徹底過去了。
祝明月輕輕抬眼,語氣帶了幾分利落,“我約了李師傅他們明日過來,你們對園子有什麼想法,趁今晚想清楚,一次性說透。”
林婉婉立刻來了精神,掰著手指頭數,“園林嘛,假山池水是標配。別墅得有獨立衛浴,地龍、火牆一樣不能少。”
她早就受夠了冬天凍得縮腳、夏天熱得冒汗的日子,單一個火炕哪夠?
頓了頓,眼楮發亮,“對了,還得建座寶瓊說的那種涼屋,夏天納涼用。”
冰塊的降溫效果聊勝于無,還需要有天然條件加持。
段曉棠喝了口酸梅湯,酸意浸得舌尖發麻,思路倒清晰了,“基礎條件和她一樣,再加校場和一間設施完備的廚房。”勞逸結合。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的都是往 “舒適”“方便” 里靠,字里行間全是對現代安逸生活的復刻。
祝明月忽然敲了敲桌子,淡淡地開口,“考慮過預算嗎?”一句話把兩人問得噎住。
林婉婉的聲音頓時低了下去,卻還帶著點不甘,“小月月,這可是我們的夢幻家園。”
見祝明月沒松口,又小聲補了句,“要是錢不夠,我們可以慢慢來。”總之,標準絕不能降。
說起來,段曉棠和林婉婉連家里賬上有多少錢、能動用的活錢有多少都不清楚,只知道這兩年祝明月折騰,手里不算太緊。
那塊好不容易得來的地皮,若是隨隨便便蓋幾間瓦房,總覺得虧得慌。
祝明月沒再追問,轉頭看向不遠處的戚蘭娘、趙瓔珞和齊蔓菁,問道︰“你們呢?有什麼想法?”
戚蘭娘織著毛衣,聞言抬頭笑了笑,“我沒什麼講究,有個住的地方就行。”她性子素來恬淡,要求不高。
趙瓔珞挽住戚蘭娘的胳膊,親昵道︰“到時我和蘭娘住一塊。”
她打小在人多的地方長大,實在不懂祝明月她們三個感情那麼好,卻非要各住各的 。真讓她一個人住一座大房子,哪怕僕婢環繞,夜里也得害怕。
齊蔓菁左看看右看看,沒說話。心知她只是寄居于此,營造大事說不上話。但心里打定主意,若是林婉婉一心要“自由”,她就去投奔戚蘭娘和趙瓔珞,想來她們不會拒之門外。
她實在不懂,熱熱鬧鬧住一起多好,非要講什麼 “隱私”,那東西有那麼重要嗎?
祝明月把幾人的話在心里過了一遍,總的說來戚蘭娘等人“沒有意見”,片瓦遮身足矣。
真正提要求的,還是她們三個,恨不得把長安的地皮刨開,復刻出個現代小區來。
考慮到現實情況,無限趨近于那般模樣,就只能無限地砸錢。
掙錢不就是花的嗎?想給自己打造一個安樂窩有錯嗎?
剛好她們奢侈敗家的愛好有許多,建園子不過是換了種方式犒勞自己罷了。
李匠人等人接到消息,半點不敢怠慢,趁著天氣陰涼一大早就趕到小院。
先前段曉棠來花果山提過一嘴朝廷賞了地皮,往後要蓋宅邸。
李匠人當時望著花果山連綿的工事,難得生出一絲憂愁。這邊的活還沒了結,新的差事又上門了,真是甜蜜的負擔。
這幾日他和劉匠人、周木匠沒少琢磨,金主娘子到底想要一個怎樣的宅子?
李匠人從前只是市井里混飯吃的普通泥瓦匠,但這兩年壘灶、盤火炕、挖冰窖,主持修建花果山各類建築,才算見了世面。以管窺豹知道富貴人家和高人逸士如何生活,至少不會如山野的愚夫愚婦一般想象,種地用金鋤頭。
但李匠人深知,祝明月向來不走尋常路,指不定又有什麼新鮮花樣。
祝明月旗下土木三大金剛,但要說壓力最大的,還是劉匠人。李匠人主管施工,周木匠配合做木工活計,唯獨這規劃設計的活兒,多半要落在他頭上。
李匠人常說,祝明月是他遇到過的最好說話的東家。一口唾沫一口釘,按部就班地做活,給錢給物都爽快。但劉匠人直覺這次可能沒那麼容易“過關”。
三位長安“土木系”的佼佼者,即將領略到何為現代甲方的“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