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莊觀的人都穿著道袍,林婉婉一時難以辨認,只高聲喊道︰“通知玄靈道長,叫人來接手!”
明玉听出聲音,趕忙應一聲,“是,林娘子!”
轉頭對著道觀高聲喊一聲,“林娘子來了!”隨即快步跑下山迎接。
在祝、林二人之間,玄靈師徒從本心而言,更歡迎林婉婉,一來她的壓迫感沒有祝明月那麼強,二來她懂行。
不過世事難遂願,兩人多數時候都是穿插著來,少有厚此薄彼一說。
臨到近前,明玉反而剎住了腳。
常常往山上道觀送補給的都是熟面孔。但站在林婉婉身邊的段曉棠卻是實打實地第一次見。從站位來看,兩人地位平等,關系親昵。
林婉婉在崎嶇山路上稍顯疲憊,段曉棠便自然而然地伸手相扶,動作中透露著不言而喻的默契。
林婉婉支使明玉,“走,前頭帶路。”
明玉腦子略有些懵懂,機械性地將人帶回道觀。
林婉婉小聲介紹,“這是玄靈的徒弟明玉,小道士還挺機靈的。”
先前的一嗓子的確有效果,玄靈帶著一眾披著道士皮的真假道士整齊地站在門口迎接。
一眾外門弟子或是听說或是見過段曉棠,玄靈當初亦是打听過祝明月的背景,確定了她的實力才決定入伙。
真正從頭到尾一無所知的只有同甫,但在觀中同吃同住這麼久,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也听說了些風聲。
玄靈的目光在段曉棠身上流轉,不光是世事歷練,他還鑽研過的相面之術,看人很是有一套。
玄靈不是沒想過來人是段曉棠,但段曉棠的氣質太過飄忽不定,與傳說中的“殺神”形象大相徑庭,他甚至在猜測這位神秘來客究竟是男是女。
隨著眾人走近,清風苑的僕役按照慣例將物資放置在觀門口,隨即轉身下山。
段曉棠依舊堅定地站在林婉婉身旁,宛如她的守護神。
林婉婉作為中間人兩邊介紹,“這是玄靈道長、同甫道長。”
“這是我們家曉棠,你們可以稱呼她段郎君。”
竟然是段曉棠,她回來了!
五莊觀並非與外界隔絕,道士們偶爾也會下山透透氣。
花果山雖然稱得上一句深山老林,但因為種種建設工程,這里的人煙並不稀少。
玄靈偶爾下山遇見做工的百姓,也會說上幾句話,由此听說了北征大勝的消息。
信仰沒有國界,但道士有。
別看道門動不動就聲稱封山閉關幾十年,城頭變換大王旗,一些短命的王朝都玩完了,他們還在山中不知日月。
但即便不認可眼下的朝廷,但對自己的漢人身份卻是深深認可,華夷之辯刻在心頭。
再說,草原上的人信仰道祖三清嗎?
五莊觀深居簡出,即便听聞了北征大勝的消息,也未曾親身經歷萬人空巷的歡慶場面,終究少了些切身的感受。
回到觀中,他們不過將消息同眾人分享,飲下三杯兩盞淡酒便算同慶。
今日當事人之一當真在眼前,靈的聲音中難掩一絲激動,確認道︰“北征勝了?”
段曉棠輕輕頷首,以簡單的“嗯”字作為回應。
折扇輕揮,指向身後任由道士驅趕入觀內,表現溫順的羊群。
“這是我從草原帶回來的土特產,你們嘗嘗鮮。”
玄靈熾熱的目光落在那些只長出一層薄毛的羊身上,臉上笑出幾道褶子,“是瞧著和往常不一樣。”
側身讓開道路,恭敬地邀請道︰“段郎君、林娘子,請。”
段曉棠緩步前行,目光落在觀前的牌匾上,嘴角勾起一抹輕笑,“五莊觀!”
花果山里建五莊觀,再癲狂的同人文都不敢這麼寫,不怕打起來嗎?
偏偏在子午谷的邊緣地帶,這座道觀卻真實地存在著。
按照林婉婉的邏輯,打起來,不就證明是真的嗎?
對她們而言,無疑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一入觀門,玄靈得道高人的皮下露出一點社畜的本色,詢問道︰“現在看成品嗎?”
段曉棠擺手,“我們只是來看一看,今天時間晚了,明天一早再開始吧!”
林婉婉︰“道長,你們忙去吧!我帶曉棠四處轉轉。”
玄靈︰“好,有事吩咐明玉便是。”
隨即帶著觀中上下弟子繼續回大殿做晚課,不管觀中外門弟子是否是真道士,玄靈都打算將他們引入道門之中。
當人持之以恆追求一件希望渺茫的事時,總需要一些信仰來支撐。
祝明月等人自知心不誠,即便來到五莊觀,也少有去大殿晃蕩的時候。
她們最常去的地方除了做試驗的後院,便是供奉各路俗神的偏殿。
恰好與大殿互不打擾,各自安好。
明玉將兩人帶來偏殿,林婉婉輕車熟路地跪在財神像前,心中默默祈願。
“財神啊財神,請保佑我輕輕松松把錢掙了,別拿那些疑難雜癥來考驗我,我經不住考驗的……”
段曉棠的表現截然不同,背負著雙手,在每一尊神像前都駐足片刻,目光在神像上流轉,隨後再邁向下一尊,走走停停,仿佛在尋找著什麼。
假如曾經生長的世界留給你的遺物,只剩這些空洞的神像,又該如何?
泥胎木偶無心,但只有她們三人才清楚,每一尊神像背後都承載著某種精神象征。
段曉棠最終停在一尊神像前,圓眼楮,查耳朵,毛臉雷公嘴,身穿金甲亮堂堂,頭戴金冠光映映。手舉金箍棒一根,足踏雲鞋皆相稱。仿佛能听到那一句“吃俺老孫一棒”在耳邊回蕩。
估摸著林婉婉求財連戶口都報完了,段曉棠方才開口問道︰“你們給我做的金甲就是這個款式嗎?”
林婉婉從蒲團上起身,噠噠地跑過來,上下打量一番,笑道︰“比這華麗多了。”
受限于條件和眼界,塑像匠人制作出來的成品,在“美麗程度”上自然無法與那些天天與華衣美飾打交道的首飾匠人相提並論。
段曉棠一時語塞,臉上露出些許尷尬的笑容。“額……”、
她內心深處,可能犯了一點美麗羞恥癥。但這份羞恥,很快就被對未來的期待所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