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顏也認出來了,“劉侍郎家的小姐,怎麼成了這樣?”
那姑娘正是劉含真。與第一次見面和“賞菊宴”上相比,可以說,一個是驕傲的金孔雀,一個是普通的土麻雀,相差甚遠。
劉含真今日的穿戴很平凡。衣裙料子不是名貴的,甚至連花笑身上的衣裙也不如,更少了那些金絲銀線的瓖邊,珍珠雲母的裝飾。劉含真的頭上,也不是珠翠滿頭,而是只有一支珠花和一支絹花,十分素淡。這可不是劉含真以往的風格。
劉含真看到周寒走過來,想躲開。但是來不及了。
“劉姐姐。”周寒和劉含真打招呼。
“你是來嘲笑我的?”劉含真盯著周寒,帶著幾分防備。
“嘲笑姐姐,對我有什麼好處。”周寒神色淡然。
劉含真朝貴雲樓里看了一眼,像在等什麼人出來。沒看到那個人,劉含真有點焦急。
“你來到我面前,想說什麼?”
“姐姐,發生了什麼事?”
劉含真詫異了片刻,然後帶著幾分不屑地笑了一聲。
“你會不知道?你的爹得到的好處最大,李家該早傳遍了吧?”
“這是什麼意思?”周寒神色不變地問。
劉含真看著周寒,眼楮眨了眨,然後又笑了。
“我怎麼忘了,到現在,李家還不讓你進門。”
“這個劉含真,到現在還喜歡往人心上捅刀子。”周寒心里想,卻並不生氣。
“姐姐說的是,李家的事,我知道的不多。”
見周寒根本沒有被刺激到,劉含真沒有像以前氣急地跳起來,反而是怔了一下,然後嘆了一口氣。
“貴妃娘娘讓我學你,我以前不以為然,現在看來,娘娘是對的。”
周寒沒想到舒貴妃還說過這種話。
“姐姐不必學我。日後若能做到收斂,不張揚,待人平和,自有好處。”
“你這是在教訓我?”劉含真頓時不悅起來。
“姐姐不要生氣。”周寒笑了,她知道,劉含真不可能轉變這麼快,還要慢慢來,日後還有她的磨難。
“請姐姐移步,我們找個地方聊聊?”
劉含真沒有回應周寒的邀請,而是向貴雲樓內望去。
“姐姐不必擔心,我留朝顏在此等你的人,若有事,也可照應一二。”
“好吧!”劉含真答應下來。
周寒讓花笑找個清靜的地方。很快,花笑便將二人領到一間離貴雲樓不遠的小館。這家小館主要做豆漿、豆花。現在早飯已過,午飯未至,里面一個客人也沒有。
兩個姑娘對面坐定,劉含真開門見山地問︰“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淪落成現在這個樣子?”
周寒搖了搖頭,“我說實話,劉姐姐怕是以為我在譏諷姐姐。但我還是要說,姐姐現在的樣子,反而真實,自然,讓人容易親近。滿頭珠翠反而掩蓋了姐姐的光芒。”
劉含真神情微怔。若是沒有周寒前面那句話,她真的認為周寒在嘲笑她,畢竟現在兩人的處境已經不在一個層次上了。她觀察周寒的神情,很是真誠坦然,不像是作假。
劉含真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是那種普通綢緞,和她以前所用華麗到炫彩的料子,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自從家里出了事,她那些奢華的首飾,華麗的衣裙,大部分都被拿去換成了錢。她平常奢侈慣了,不論吃穿戴用,都得是最好的。如果不是她認為的最好,便是舒貴妃從皇宮中賞賜下來的東西,她也不會要。
劉含真的母親劉夫人,對劉含真極為溺愛,所以劉含真的要求,她都會盡力滿足。便是劉夫人自己,也覺得自己出身高門大戶,姐姐又是貴妃,自己應該享用這世上最好的東西,才配得上這個身份。
劉含真以為自己的父親是戶部侍郎,姨母是貴妃。她這輩子榮華富貴會享用不盡,什麼都不用操心。可當禍事來臨,她才知道,自己家里已經入不敷出了,而且這些年她和母親大部分的花銷,所來之處,不是光明正大。
看到劉含真有些出神,周寒出聲問︰“劉姐姐,我只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劉含真回過神來,問︰“你知道杜太師嗎?”
“果然,”周寒心里一沉,口中回答,“知道。我听說杜太師最近身體欠佳。”
劉含真搖搖頭,“不是身體欠佳。杜太師遇刺,被人打傷,躺在上床上昏迷不醒。皇上把太醫院的太醫派來了好幾個。會診之後,太醫們一致認為,杜太師恐怕很難醒來了。”
“原來是這樣!”周寒輕輕說了一句。她大概推測出劉含真為什麼會成現在這個樣子。
劉含真沒太在意周寒的話,她這幾日,心里憋的委屈正想找人傾訴。她以前那幾個閨中“好友”,自從她家出了事,都躲著不見她。
“太師的情況在朝中傳開後,一封封參杜太師的奏折便到了皇上面前。這些反對太師的小人,太師好好的時候,裝聾作啞。太師一倒下,他們就開始上竄下跳了。”劉含真說著,輕蔑地笑了一聲。
周寒也想笑,這個劉含真,還說別人是小人。
“他們給杜太師安的罪名不少,什麼結黨營私,貪污受賄,暗中操控朝政等等十幾項。皇上大怒,便派人調查杜太師和他的同黨。我父親雖不是杜太師的同黨,但和太師的來往不少,而且戶部的董尚書就是杜太師提拔上來的人。”
周寒沒有打斷劉含真,而是在心里說︰“你父親是不是杜太師的同黨,又豈是你能知道的。”
“這些小人,就拿戶部先下手。他們查出來董尚書在成武十三年益州旱災,成武十七年,泫州洪水,貪沒賑災款,還有董尚書與手下人合謀,賬面作假,貪污稅銀等等罪名。董尚書做下的事,卻牽連到我爹爹身上。這與我爹爹有何關系?害得爹爹被罰銀貶官,到偏遠之地,我也落到這個樣子。朝廷那些小人,我真恨死他們了!”
劉含真說完,嗚嗚地哭起來。
周寒默默地看著劉含真,任由她哭。花笑則是翻了個白眼,離開周寒身邊,到小館門口站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