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飛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難以置信。
“他敢。”張合的語氣很肯定,“他已經輸掉了一切,名譽、部隊、戰局……他現在唯一剩下的,就是毀滅的權力。一個輸光了的賭徒,最想做的事,就是掀掉整個賭桌。”
指揮部里的空氣,再次變得凝重起來。剛剛取得的巨大勝利,仿佛被一層陰影籠罩。
“那我們怎麼辦?”周衛國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我們沒有制空權,鬼子的飛機要是來了,整個太原城,就是個活靶子!城里還有幾十萬老百姓!”
“我們有。”張合說道。
他看向楚雲飛︰“楚兄,之前來支援我們的那支空軍部隊,現在在哪里?”
楚雲飛立刻反應過來︰“他們完成了轟炸任務後,按計劃應該已經返航,在洛陽的機場進行休整補給。我立刻聯系重慶方面,請求他們再次出擊,在太原上空進行戰斗巡航,攔截日軍的轟炸機群!”
“來不及了。”張合搖了搖頭,“從洛陽到太原,需要時間。而岡村寧次的命令,恐怕現在已經下達到了華北所有日軍機場。他的轟炸機,會比我們的援軍,先到一步。”
“那……”周衛國急了。
“我們不能指望別人。”張合走到地圖前,目光在太原城內幾個點上掃過,“我們只能靠自己。”
他看向周衛國︰“命令!立刻將我們所有的高射機槍、高射炮,甚至是能抬高射角的重機槍,全部集中起來,部署在城內的幾個制高點上!醫院、學校、糧食倉庫,這些區域是重點!”
“是!”
“命令趙剛,立刻組織市民,進行防空疏散!所有地下室、地窖,全部開放!動作要快!”
“是!”
“楚兄,”張合最後看向楚雲飛,“你的部隊,戰斗經驗豐富。我需要你的人,協助我們的防空部隊,建立觀察哨。一旦發現敵機,立刻發出警報。”
“沒問題。”楚雲飛鄭重地點頭。
命令被迅速傳達下去。
剛剛從激烈巷戰中緩過勁來的獨立旅戰士們,又立刻投入到了緊張的防空準備中。一挺挺高射機槍被抬上了屋頂,一門門高射炮被推上了城牆。
城內的百姓,在宣傳隊員的組織下,雖然還帶著一絲恐慌,但也開始有條不紊地進入防空設施。勝利的喜悅,讓他們對這支剛剛解放了他們的軍隊,充滿了信任。
整個太原城,像一台被重新上緊了發條的機器,高速運轉起來。
北平,華北方面軍司令部。
岡村寧次站在辦公室里,他面前的桌子上,擺著一份太原城破、吉本貞一玉碎的電報。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平靜地拿起了電話,接通了航空兵司令部。
“我是岡村寧次。”
“命令,方面軍所有能夠起飛的轟炸機,滿載燃燒彈,立刻起飛。”
“目標,太原。”
“我不要看到任何一幢完整的建築,不要听到任何一個活人的聲音。”
他頓了頓,用一種近乎耳語的、冰冷到極點的聲音,補充了一句。
“執行吧。”
說完,他掛斷了電話。
他走到窗邊,看著北平灰蒙蒙的天空。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不再是一名帝國的將軍,他是一個戰爭罪犯。
但他不在乎了。
一個小時後。
太原城上空,淒厲的防空警報聲,再次響起。
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急促,更加令人心悸。
從東、北、南三個方向,出現了大批的日軍轟炸機群。黑壓壓的一片,遮天蔽日,像一群巨大的、散播瘟疫的烏鴉,朝著這座剛剛獲得新生的城市,撲了過來。
“來了!”
城牆上的觀察哨,發出了聲嘶力竭的吶喊。
“開火!”
隨著張合一聲令下,部署在全城各處的數十個防空火力點,同時向天空噴吐出憤怒的火舌。
高射機槍的曳光彈,在空中織成了一張稀疏卻堅韌的網。高射炮的炮彈,在機群中炸開一團團黑色的煙雲。
戰斗,在天與地之間,瞬間爆發。
天空,被撕裂了。
日軍的轟炸機群,排著傲慢而整齊的隊形,低空掠過太原城的上空。他們甚至沒有進行戰術規避,在他們看來,地面上那些零星的火力,不過是失敗者聊以自慰的煙火。
然而,他們錯了。
“打!”
周衛國站在一處樓頂,親自操作著一挺四聯裝的高射機槍。他死死地咬著牙,將一串串熾熱的子彈,潑向一架正從他頭頂飛過的九六式陸攻機。
曳光彈在敵機銀色的機腹上,拉出了一道道清晰的軌跡。
那架轟炸機的左側引擎,冒出了一股黑煙。它掙扎著,試圖拉高,但很快便失去了平衡,機身傾斜著,像一片被狂風撕扯的落葉,一頭撞向了不遠處的一片無人居住的廢墟。
“轟!”
巨大的火球,沖天而起。
“好!”
樓頂的戰士們,發出一陣震天的歡呼。
但這只是一個開始。
更多的轟炸機,已經飛抵了預定目標上空。他們打開了彈倉,一枚枚黑色的、帶著不祥氣息的燃燒彈,如同冰雹般,傾瀉而下。
燃燒彈落在屋頂上,落在街道上,落在任何一個可以燃燒的地方。
粘稠的、如同膠水般的燃料,四處飛濺。一接觸到空氣,便轟然燃起,化作一團團難以撲滅的、橙紅色的火焰。
整個城市,仿佛在瞬間,被澆上了一層滾油。
火焰,從幾十個、幾百個點,迅速燃起,然後連成一片,形成了一道道火牆,一條條火巷。濃煙滾滾,遮蔽了天空,將白晝變成了黃昏。
醫院的區域,是日軍重點“關照”的目標。
幾枚燃燒彈,直接命中了醫院的主樓。火焰迅速吞噬了木質的門窗,向著病房蔓延。
“快!救人!先救重傷員!”
趙剛帶著一隊戰士和醫護人員,沖進了火場。他們用浸濕的棉被,裹住傷員,一個一個地往外背。灼熱的空氣,烤得人皮膚生疼,嗆人的濃煙,讓人幾乎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