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笑了︰“做得對。但光這樣還不夠。我們要組織起來，要有計劃地行動。”
他從懷里掏出一卷油印的傳單。
“這是‘狼牙口事件’的真相，還有岡村寧次準備焚城的命令。你找可靠的同志，想辦法，把它散發出去。要讓全城的人，都知道鬼子的陰謀！”
李師傅接過傳單，小心地藏進懷里，鄭重地點了點頭。
“放心吧。這把火，我們早就想燒了。現在，你們送來了火種！”
火種，一旦被投進干燥的柴堆，便會以驚人的速度蔓延。
幾天之內，太原城的氣氛變得愈發詭異。
白天，城市表面上依舊在日軍的高壓統治下運轉。但到了夜晚，這座城市就活了過來。無數張薄薄的傳單，像是長了翅膀的蝴蝶，出現在每一個角落。電線桿上，工廠的牆壁上，甚至憲兵隊總部的廁所里。
傳單上的內容，像一顆顆重磅炸彈，在市民和偽軍的心中炸開。
“驚天丑聞！岡村寧次為掩蓋戰敗，親手下令炸死百余名帝國精英！”
“末日計劃曝光！日軍欲將太原化為焦土，全城百姓皆為陪葬！”
這些標題，配上“狼牙口事件”中日軍特種部隊遺留下的身份物證照片，以及對岡村寧次焚城計劃的詳細描述，產生了巨大的沖擊力。
起初，人們半信半疑。但當他們看到日軍開始在城內幾個主要區域，秘密挖掘壕溝，堆放大量裝滿油料的木桶時，懷疑變成了恐慌，恐慌又迅速轉化為了憤怒。
太原第一軍司令部。
吉本貞一將一張繳獲的傳單，狠狠地拍在桌子上。
“八嘎！這些東西，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他對著情報課長咆哮，“為什麼全城的憲兵和警察，都抓不到一個散發傳單的人？”
情報課長滿頭大汗，躬著身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們怎麼抓？
傳單的散發者，是早上掃大街的清潔工，是半夜送豆腐的小販，是兵工廠里三班倒的工人，是每一個生活在這座城市里，看似最不起眼的普通人。
他們抓了一個，明天就會冒出來十個。
“不僅僅是傳單，閣下。”參謀長臉色鐵青地遞上一份報告，“我們部署在城防工事上的幾門山炮，昨天夜里被發現遭到了破壞，炮閂里的關鍵零件不翼而飛。後勤倉庫的一輛運輸車，在送往前線的路上，輪胎突然起火。還有，我們組織的僑民守備隊，昨天發生了嘩變，有十幾個人試圖搶奪武器逃跑，被當場擊斃。”
吉本貞一頹然坐倒在椅子上。
他感覺自己像一個坐在火藥桶上的守衛，拼命想按住引線，卻發現火星正從四面八方冒出來。
城外的獨立旅，依舊靜悄悄地待在陣地里，像一頭耐心的野獸。可城內的這股暗流，卻比千軍萬馬的正面沖擊，更讓他感到窒息。
他立刻下令，全城戒嚴，實施宵禁。
然而，高壓政策，如同火上澆油。
太原兵工廠。
一間悶熱的鑄造車間里，李師傅和幾個工人骨干，正圍著王成。
“王同志，鬼子現在查得越來越嚴了。昨天，二車間的張師傅，就因為身上藏了兩張傳單，被憲兵隊抓走了，現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一個年輕工人憂心忡忡地說道。
“是啊，兄弟們心里都憋著火，再這麼下去，恐怕要出事。”
王成听完，神情凝重。他知道，群眾的情緒已經被點燃，如果不能有效地引導，很可能會變成無謂的犧牲。
“同志們，犧牲是難免的。但我們的犧牲，要有價值。”王成說道，“趙政委的指示是，我們的力量，要用在最關鍵的時刻。現在，還不是和鬼子硬拼的時候。”
他攤開一張簡易的工廠地圖。
“我們的首要任務，還是保護機器。鬼子現在讓我們維修武器，我們就拖。讓他們加固工事，我們就磨。想辦法，把他們的精力，都消耗在這些無休止的扯皮里。”
“另外，”王成指著地圖上的幾個點，“這是鬼子在廠區設置的幾個主要彈藥庫和火力點。我們要摸清楚他們的兵力部署，換防規律。等到總攻開始的那一天，我們的任務，就是以最快的速度，端掉它們！”
李師傅點頭︰“這個沒問題。廠里都是咱們的人，鬼子那幾個崗哨，什麼時候換班，什麼時候拉屎，我們都一清二楚。”
正當他們商議時，車間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和淒厲的慘叫。
“鬼子殺人了！鬼子在廠門口殺人了！”一個工人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臉上滿是驚恐。
王成和李師傅心中一沉，立刻帶人沖了出去。
工廠大門口，上百名工人正與一隊鬼子兵對峙。地上，躺著兩具工人的尸體，鮮血染紅了地面。
一名鬼子軍曹，正用腳踩著一個工人的頭，手中的刺刀，滴著血。
“誰再敢反抗，就是這個下場！”軍曹囂張地吼道。
起因很簡單。兩個工人因為不堪忍受監工的打罵，還了幾句嘴，就被當場刺死，以儆效尤。
所有工人的眼楮都紅了。憤怒、屈辱、仇恨，像岩漿一樣在他們胸中翻滾。
“跟他們拼了！”
“殺了這幫狗娘養的！”
人群開始騷動，幾個年輕工人握著手里的扳手和鐵棍，就要往前沖。
“不能沖動！”王成和李師傅立刻擠到人群前面，死死地攔住他們。
王成知道，現在動手，就是送死。對方有槍，他們只有血肉之軀。
那名鬼子軍曹看到了王成和李師傅，以為他們是頭目，獰笑著走了過來。
“你們兩個，是想帶頭造反嗎？”他用生硬的華夏話問道。
王成強壓下心中的殺意，臉上擠出一個謙卑的笑容，點頭哈腰地說道︰“太君，誤會，都是誤會。工人不懂規矩，我們給您賠罪，賠罪。”
李師傅也配合著，從兜里掏出幾張皺巴巴的偽鈔，想要塞給軍曹。
軍曹一把打開他的手，輕蔑地啐了一口︰“滾開！今天，不把這幾個人交出來，你們誰也別想走！”他用刺刀，指向了剛才喊得最凶的幾個年輕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