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太鐵路上,一條前所未有的鋼鐵巨龍正在緩慢而堅定地向東蠕動。
最前方,是鬼子戰車第三聯隊的十幾輛九七式中型坦克,黑洞洞的炮口和轟鳴的引擎,散發著不容置疑的威懾力。
坦克之後,是裝甲列車,厚重的鋼板上,架設著重機槍和速射炮,如同一個移動的刺蝟。
列車的中段,是那些被嚴密看守的、承載著帝國最後希望的戰略物資和調動部隊。
而在列車的後方和鐵路兩側,是整整一個師團的鬼子步兵,他們以中隊為單位,呈戰斗隊形散開,護衛著這條巨龍的側翼。天空上,甚至還有兩架九七式戰斗機在低空盤旋,銳利的眼楮搜索著任何可疑的目標。
鬼子第110師團師團長,桑木崇明中將,正站在一節指揮車廂里,用望遠鏡觀察著周圍的地形。
“報告師團長閣下,前方三公里,即將進入井陘礦區前的最後一個山口。”一名作戰參謀匯報道。
“命令部隊提高警惕!”桑木崇明放下望遠鏡,臉上帶著一絲傲慢的冷笑,“方面軍司令官閣下真是太過謹慎了。如此強大的兵力,別說是張合的獨立旅,就是重慶軍的幾個軍擺在面前,我們也能把他們碾成齏粉!我倒希望那些土八路能不開眼地沖出來,正好為帝國清除這些頑固的跳蚤!”
他身邊的參謀們也都附和地笑了起來。在他們看來,這已經不是一次運輸任務,而是一次武裝大游行。他們是獵人,而八路軍,是連露面都不敢的獵物。
然而,就在這支龐大的隊伍即將進入山口時,前方鐵路線上突然傳來一聲並不算響亮的爆炸聲。
“轟!”
聲音不大,更像是一個大號的爆竹。
桑木崇明眉頭一皺︰“怎麼回事?”
很快,前方的偵察兵傳來報告︰“報告!前方鐵路旁的一個加水塔被炸毀了!水流沖垮了一小段路基,列車無法通過!”
“納尼?”桑木崇明一愣。
加水塔?不是橋梁,不是隧道,就是一個不起眼的加水塔?
“八嘎!派工兵立刻去修復!”他怒罵道,心中卻升起一絲怪異的感覺。這種攻擊,不痛不癢,卻精準地打在了蒸汽機車的命脈上。沒有水,這條鋼鐵巨龍就是一堆廢鐵。
龐大的隊伍被迫停了下來。工兵們急急忙忙地沖上前去,開始搶修路基和引水管道。
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從數百米外的一處山坡上傳來。一名正在指揮搶修的鬼子工兵曹長,頭盔上爆出一團血花,應聲倒地。
“敵襲!隱蔽!”
鬼子瞬間炸了鍋,護衛的步兵們立刻朝著槍響的方向沖去,機槍也開始瘋狂掃射。
山坡上,王山放下手中的莫辛納甘步槍,吹了吹槍口的青煙,對著身邊的戰士咧嘴一笑︰“撤!換個地方,再給他們來一下!”
他們就像一群幽靈,打了就跑,絕不戀戰。
鬼子的搜索部隊在山里轉了半天,除了幾枚彈殼,連個鬼影子都沒找到。可當他們剛剛返回陣地,另一側的山頭,又是一聲冷槍響起,一名機槍手慘叫著倒下。
“砰!”
“砰!砰!”
槍聲變得稀疏而又致命,如同死神的敲門聲,在山谷里回蕩。你不知道它會從哪里響起,也不知道下一個目標是誰。
桑木崇明臉色鐵青。他感覺自己像一個被蚊子叮咬的巨人,憤怒地揮舞著拳頭,卻連蚊子的翅膀都踫不到。這種無力感,比正面的沖鋒陷陣更讓他憋屈。
折騰了整整三個小時,路基才勉強修復。列車在重新注滿水後,再次緩緩啟動。所有鬼子士兵都松了一口氣,但神經卻已經繃緊到了極點。
然而,他們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報告師團長!從陽曲縣緊急調運過來的燃料補給車隊,在半路上遭到伏擊!三十輛卡車的油料和彈藥,全部被炸毀!”
這個消息,如同一記重拳,狠狠地砸在了桑木崇明的臉上。
“八嘎呀路!伏擊?我們的空中偵察呢?敵人在哪里!”他瘋狂地咆哮。
“敵人……敵人是坦克!”通訊兵顫抖著回答,“他們從公路兩側突然沖出來,只用了不到十分鐘就解決了我們的護衛隊,搶走一部分物資後,把剩下的全部炸毀,然後……就消失了!”
周衛國的裝甲車營,如同游弋在草原上的狼群,對桑木崇明這頭笨重的大象,根本不屑于正面攻擊,只是耐心地等待著他伸出來的、脆弱的後勤補給線,然後一口咬斷!
北平,華北方面軍司令部。
岡村寧次一夜未眠,他正死死地盯著地圖,等待著前線的消息。他已經做好了準備,準備迎接張合主力部隊的瘋狂反撲,準備迎接一場血腥的、決定性的會戰。
一名通訊參謀快步走了進來,臉色古怪。
“報告司令官閣下,‘碾碎’行動第一日戰報。”
“念!”岡村寧次猛地站直了身體。
“是!”參謀長清了清嗓子,“本日,我武裝運輸縱隊,自太原出發,向東推進……共計四十八公里。”
“四十八公里?”岡村寧次愣住了,以機械化部隊的速度,一天的時間,怎麼可能只走了這麼點路?
參謀長硬著頭皮繼續念道︰“途中,我軍遭到八路軍小股部隊襲擾十三次。其中,鐵路沿線加水塔被炸毀一座,信號站被破壞三處,導致運輸中斷累計超過五個小時。護衛部隊遭到冷槍襲擊,玉碎十二人,傷十九人,但未能發現敵軍主力。”
“最重要的……我軍一支由陽曲出發的後勤補給車隊,遭到敵軍坦克部隊伏擊,三十車油料及彈藥……全部損失。”
作戰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沒有決戰,沒有主力對攻,甚至沒有一場像樣的戰斗。
獨立旅根本就沒打算跟他們硬踫硬。
張合就像一個最高明的庖丁,面對著岡村寧次這頭自以為是的“鐵牛”,他沒有選擇去砍骨頭,而是一刀一刀,精準地割在牛的筋腱上,挑斷牛的血管。
堅壁清野,讓這支大軍無法就地補給。
破壞鐵路,讓你走走停停,疲于奔命。
冷槍騷擾,讓你精神崩潰,不得安寧。
截斷後勤,讓你這台龐大的戰爭機器,因為沒有燃料和彈藥,自己停下來變成一堆廢鐵!
岡村寧次晃了晃,他感覺天旋地轉。
他賭上了一切,把所有籌碼都推上了牌桌,擺出了決一死戰的架勢。
結果,對方卻掀了桌子,開始跟他玩起了捉迷藏。
他精心打造的“鋼鐵要塞”,沒有被摧毀,卻被困住了。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緩慢移動的、不斷失血的活靶子。
“張合……”岡村寧次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名字,他終于明白了對方的意圖。
這不是決戰,這是凌遲!
“司令官閣下……”參謀長看著他慘白的臉,擔憂地問道,“我們……還繼續前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