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華北方面軍司令部。
“繼續前進？”
岡村寧次咀嚼著這幾個字，臉上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前進？
前進的道路已經被張合變成了一條沒有盡頭的、不斷失血的屠宰場。油料耗盡的坦克和裝甲車，將不再是鋼鐵要塞，而是八路軍唾手可得的鐵棺材。彈藥打光的士兵，面對神出鬼沒的對手，和待宰的羔羊沒有區別。
他輸了，輸得徹徹底底，輸得體無完膚。
他引以為傲的“絕對力量”，在對方“不講道理”的打法面前，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對方根本就不和他決戰，而是像一個耐心到了極點的老中醫，對著他這個看似強壯的病人，用刮骨療毒的方式，一刀一刀地放血。
再這麼走下去，別說把物資運到目的地，整個第110師團和戰車聯隊，都得活活餓死、困死在這條鐵路上！
“命令……”岡村寧次閉上了眼楮，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空，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撤退。”
“納尼？！”
作戰室里，所有鬼子軍官都以為自己听錯了。
撤退？
集結了方面軍最精銳的野戰力量，發動了代號“碾碎”的雷霆行動，結果在付出了慘重代價、僅僅前進了不到五十公里後，就要灰溜溜地撤回去？
這要是傳出去，整個華北方面軍將成為全亞洲的笑柄！岡村寧次這個名字，也將被釘在帝國陸軍的恥辱柱上！
“我說，撤退！”岡村寧次猛地睜開眼，那雙赤紅的眼楮掃過每一個人，“以最快速度，撤回太原！這是命令！”
他已經不在乎什麼恥辱了。
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止損！
再不止損，他連最後這點家底都要賠進去了！
正太鐵路上。
桑木崇明中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撤退？方面軍司令部發來的命令？”他一把搶過電報，反復看了三遍，上面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根針，深深扎進他的自尊心。
“師團長閣下，我們……”身邊的參謀長欲言又止。
“執行命令！”桑木崇明咆哮道，將電報紙揉成一團，狠狠地砸在地上。
他感覺自己的臉被打腫了。幾天前，他還信誓旦旦地要將八路軍碾成齏粉，現在卻要像一條喪家之犬一樣逃回去。
撤退的命令，如同一場瘟疫，迅速在整個部隊中蔓延開來。
那些原本就精神緊繃、疲憊不堪的日本士兵，在听到這個命令後，士氣瞬間崩潰了。
前進是煎熬，但至少還有一個目標。
而撤退，則意味著他們之前所有的忍耐和犧牲，都變得毫無意義。他們要沿著這條來時路，再把剛剛經歷過的噩夢，重新體驗一遍！
“嗚——”
列車發出一聲悲鳴，開始艱難地調轉方向。
然而，張合怎麼可能讓他們這麼輕易地“回家”？
“轟隆！”
一聲巨響，剛剛調轉過來的列車尾部，一節車廂猛地跳起，歪倒在鐵軌上。
“報告！後方的鐵軌被炸了！我們被堵住了！”
桑木崇明眼前一黑，差點栽倒。
又是這種該死的手段！不大不小，卻正好打在你的七寸上！
“工兵！快去搶修！”
然而，他的命令剛剛下達，周圍的山林里，槍聲再次響了起來。
“砰！”
“砰！砰！”
這一次，不再是零星的冷槍，而是變得密集起來。子彈如同冰雹一般，從四面八方潑灑過來，專門招呼那些試圖下車搶修的工兵和組織防御的軍官。
“八嘎！他們想干什麼！他們想把我們全殲在這里嗎！”桑木崇明拔出指揮刀，色厲內荏地嘶吼著。
獨立旅指揮部里。
周衛國听著前線傳來的報告，興奮地搓著手︰“旅長！鬼子想跑！咱們干脆一鼓作氣，把這一個師團給包了餃子！”
“不。”張合搖了搖頭，目光依舊停留在地圖上，“我們的任務，不是全殲他們。”
“為什麼？”周衛國不解，“這麼好的機會！”
“打蛇打七寸，我們已經打到了。”張合平靜地解釋道，“全殲一個裝備精良的野戰師團，我們自己也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不劃算。更重要的是，我要讓所有華北的鬼子都看到，這條路，他們走不得。”
他看向楚雲飛︰“楚兄，你的‘拔刺’行動，可以進入第二階段了。”
楚雲飛點了點頭，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明白。讓他們‘回家’的路，比‘出門’的路，更難走。”
于是，鬼子的撤退之路，變成了一場比地獄還可怕的折磨。
他們走到哪里，地雷就炸到哪里。
他們的工兵修好一段路，另一段路又被破壞。
他們的士兵只要敢冒頭，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里就會飛來一顆致命的子彈。
夜幕降臨，本該是休息的時間，但獨立旅的戰士們卻用繳獲來的擲彈筒，對著鬼子的宿營地，打了一夜的照明彈。慘白的光芒下，每一個日本兵都瞪著布滿血絲的眼楮，握著槍，恐懼地等待著不知何時會到來的攻擊，精神被折磨到了崩潰的邊緣。
更絕望的是，食物和水已經快要見底了。
桑木崇明不得不下達一個恥辱的命令——拋棄所有重型裝備！
那些曾被他們寄予厚望的九七式坦克，因為沒有燃料，被工兵們用炸藥含淚炸毀。沉重的火炮、裝甲車，以及那些來不及運走的物資，被一件件地丟棄在泥濘的道路上。
所謂的“鋼鐵要塞”，在短短三天之內，變成了一條綿延數十公里的、巨大的垃圾帶。
當這支丟盔棄甲、如同乞丐般的隊伍，終于出現在太原城外時，城牆上負責守備的鬼子，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這真的是那支幾天前還氣勢如虹、號稱要去“碾碎”八路軍的皇軍主力嗎？
桑木崇明面如死灰，他騎在馬上，看著身後那支衣衫襤褸、神情麻木、人數少了近五分之一的隊伍，手中的馬鞭重重垂下。
他知道，自己完了。
而遠處的山坡上，周衛國舉著望遠鏡，看著鬼子狼狽入城的景象，咧開大嘴，對著步話機喊道︰“旅長！政委！客人已經‘安全’到家了！場面感人，就是不知道岡村寧次這老小子，會不會給咱們送一面‘熱情好客’的錦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