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鬼子華北方面軍司令部。
凌晨的死寂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息聲打破。
通訊參謀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進了作戰室,他手中的電報紙因為緊張和汗水而變得有些褶皺。
“司令官閣下!緊急電報!太原急電!”
岡村寧次剛剛因為疲憊而閉上眼楮,就被這聲驚叫猛地驚醒。他看到通訊參謀那張慘白如紙的臉,心中頓時涌起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這股預感讓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念!”他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
“明、明晚九點從太原發出的……第401次軍列,在……在陽泉西側山區路段,遭到八路軍主力伏擊……”通訊參謀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結果!”岡村寧次猛地站起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領,通紅的眼楮死死地盯著他。
“列車……列車被逼停,押運部隊……玉碎!車上所有物資,包括……包括從帝國本土和德國運來的精密機床、特種鋼材……全部……全部被劫!”
“納尼?!”
岡村寧次的腦袋“嗡”的一聲,仿佛被一柄重錘狠狠砸中。
精密機床!特種鋼材!
那不是普通的物資!那是用來在太原兵工廠建立一條全新75毫米山炮生產線的核心設備!
是整個“c號作戰計劃”後續火力支援的根本保障!
他一把推開通訊參謀,踉蹌著後退了兩步,撞在了身後的巨幅地圖上。地圖上,那條從太原到石家莊的正太鐵路線,此刻在他的眼中,像一條擇人而噬的毒蛇。
“八嘎……八嘎呀路!”
他想咆哮,卻發現自己的喉嚨里像是被塞了一團棉花,只能發出嘶啞的、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音。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之前那個信誓旦旦地分析土八路“眼光短淺”、“只為搶奪冬衣”的作戰參謀,此刻面如死灰,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了地上。
“他們怎麼會知道……他們怎麼會知道這趟列車!?”
“這不是巧合!絕不是巧合!”岡村寧次終于爆發了,他像一頭受傷的野獸,瘋狂地將桌上的所有文件、地圖、鉛筆全部掃落在地,“我們的計劃,完全泄露了!從一開始,他們就知道!他們就在耍我們!像耍猴一樣!”
先是炸橋,讓他以為是偶然,讓他放松警惕。
再去打偽軍,做出搶補給的假象,讓他自己說服自己,然後重啟計劃。
這一切,都是一個局!一個巨大而惡毒的陷阱!
而他,方面軍司令官岡村寧次,就像一個自作聰明的傻瓜,帶著整個華北方面軍,一頭扎了進去!
羞辱!這是前所未有的奇恥大辱!
“噗——”
一股腥甜的液體猛地從喉嚨里涌出,岡村寧次眼前一黑,噴出一口鮮血,整個人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司令官閣下!”
“醫務兵!快叫醫務兵!”
整個司令部瞬間亂成了一鍋粥,雞飛狗跳。那台剛剛重新啟動的戰爭機器,再一次,以一種更加狼狽和恥辱的方式,轟然停擺。
而在幾十公里外的山區鐵道上,獨立旅的“螞蟻搬家”行動正在熱火朝天地進行著。
整個山谷燈火通明,卻又詭異地安靜。沒有人大聲喧嘩,只有沉重的喘息聲、撬棍與木箱摩擦的刺耳聲,以及騾馬不安的響鼻聲。
成千上萬的民夫和戰士混合在一起,形成一條條涌動的人流。他們從被逼停的火車上,將一個個沉重的木箱抬下,扛上肩膀,或者兩人一組,用杠子抬起。
那些包裹著油布的巨大機械部件,每一個都重達數百甚至上千斤。
戰士們用最原始的辦法,在下面墊上滾木,幾十個人喊著號子,前面的人用繩子拉,後面的人用肩膀推,硬生生地將這些工業時代的巨獸,一點點地從車廂里拖拽出來。
趙剛站在高處,看著眼前這幅壯觀而又充滿力量的景象,內心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這才是用血肉和意志,去搬運一個民族工業的希望!
“快!快!快!”周衛國揮舞著手臂,嗓子已經完全沙啞,但他毫不在意,親自跳上一個大木箱,指揮著戰士們,“小心點!這玩意兒比咱們的命都金貴!誰他娘的給磕了踫了,老子扒了他的皮!”
一名技術兵跑過來,激動地對趙剛說︰“政委!我們初步清點了一下,光是德國克虜伯公司和萊茵金屬公司的機床就有十幾台!還有足夠制造上百門山炮的特種鋼材和光學瞄準鏡!這……這他娘的是把鬼子的一個兵工廠給整個端過來了啊!”
趙剛重重地點頭,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獨立旅,乃至整個八路軍,將擁有自己生產新式火炮的能力!這是從“繳獲”到“制造”的質的飛躍!其戰略意義,比繳獲一百列火車的物資還要重大!
前線指揮部里,張合平靜地听著步話機里傳來的一個又一個好消息。
“報告旅長!‘拔刺’行動順利,沿途信號站和巡邏隊已全部清除!”
“報告旅長!炮兵團成功阻擊鬼子兩路增援部隊,敵人被死死擋在二十公里外!”
“報告旅長!所有高價值物資已全部卸車,正在通過預定路線向根據地轉移!預計天亮前可以全部搬空!”
“很好。”張合放下送話器,臉上沒有太多的激動,反而是一種運籌帷幄之後的平靜。
楚雲飛站在一旁,由衷地感嘆道︰“張兄,此一戰,足以載入史冊。岡村寧次恐怕做夢也想不到,他精心策劃的‘c號作戰計劃’,非但沒有抽調出兵力支援南方,反而給我們送來了一座兵工廠。”
張合走到地圖前,目光卻落在了太原城的方向。
“岡村寧次被我們連續兩次重創,尤其是這一次,打的不是他的物資,是他的臉。他現在肯定已經明白,計劃已經完全暴露。”
趙剛通過電系完前方,也走了過來︰“那他接下來會怎麼辦?中止計劃?”
“不,他不會。”張合搖了搖頭,“或者說,他不能。來自東京大本營的壓力,不會允許他中止計劃。他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
張合的手指,在地圖上從太原,一路劃向了石家莊,再劃向平漢線和津浦線。
“一個被激怒的賭徒,在輸光了籌碼之後,會做什麼?”張合的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
“他會押上他最後、也是最值錢的東西。”楚雲飛接口道。
“沒錯。”張合的聲音變得低沉而有力,
“物資的秘密轉移已經失敗,接下來,他只能選擇強行調動。他會集結最精銳的野戰部隊,用最強大的兵力,武裝護送後續的物資和調動的部隊。他會把鐵路沿線,變成一個巨大的、移動的鋼鐵要塞。”
“那我們……”周衛國的聲音從步話機里傳來,顯然他也听到了這邊的分析。
張合拿起送話器,對著所有人下達了新的命令︰“命令所有部隊,完成物資轉移後,立刻收縮,轉入潛伏。‘絞龍’行動,暫時停止。”
“停止?”周衛國愣住了。
張合看著地圖,仿佛已經看到了岡村寧次那張氣急敗壞的臉。
“對,停止。我們已經吃飽了,現在,該讓鬼子自己跑起來,把他們最肥的肉,送到我們的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