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想讓自身利益達到最大化,張玉汝要做的事情其實再簡單不過︰只需與在場這幾人稍作周旋,短暫糾纏片刻,再尋個恰當的時機加速脫身,盡快趕去與雨萱會合,而後盡早借助玄霜雲珀提升自身實力——這便是最穩妥且收益最高的選擇。
這樣一連串的操作,換作旁人或許會覺得困難重重,既要精準把控周旋的尺度,又要在瞬息之間找到脫身的縫隙,稍有不慎便可能陷入重圍。
但對于張玉汝而言,這實在算不得什麼難事,甚至可以說是手到擒來。
他所掌控的「顛倒世界」,本就擅長延緩對手的行動。
那道墨色帷幕雖無法對眾人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卻能如無形的枷鎖般束縛他們的步伐,讓他們每挪動一步都倍感滯澀。
僅憑這一手,拖延上一段時間便絕非難事。
待拖延的時間足夠充裕,他再動用「造化之眼」,于紛繁復雜的局勢中精準洞悉對方防線的破綻。
隨後,借由「剎那」帶來的爆發性速度提升,如一道流光般沖破阻礙,徹底甩掉這群緊追不舍的家伙——整個過程,對他而言簡直易如反掌。
然而,張玉汝並沒有選擇這條看似最優的道路。
他此番踏足涼風之山,難道真的只是為了奪取玄霜雲珀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回想一路走來的歷程︰他自混亂之地啟程,穿越危機四伏的巴拉特,翻越冰封萬里的雪域高原,最終抵達這險峻的昆侖山脈。
這一路上的艱辛與風險,絕非三言兩語能夠描摹殆盡——多少次在生死邊緣徘徊,多少次與強敵狹路相逢,每一步都浸透著不易。
盡管在外人看來,他為了玄霜雲珀費盡心機,做了諸多部署與爭奪,但實際上,這一切都只是達成他真正目的的必經過程。
那些圍繞著玄霜雲珀的周旋與博弈,不過是他計劃中的一環罷了。
于張玉汝而言,白鏡的性命、自然教會的謀劃,遠比玄霜雲珀重要得多。
即便玄霜雲珀最終落入他人之手,即便雨萱一去不復返,他也不會太過在乎——這是他為了達成最終目的,早已做好心理準備去承受的損失。
他此行最核心、最不容動搖的目的,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親手干掉白鏡,同時盡可能地破壞自然教會的計劃,給對方添堵。
所以張玉汝沒有選擇轉身離去,他決意留下來,繼續與這群各懷鬼胎的家伙周旋到底。
其實,張玉汝並非從一開始就把這一切看得如此透徹。
就在雨萱成功奪得玄霜雲珀的那一刻,他的第一反應其實是盡快追上雨萱與之會合——他那時最擔心的,是雨萱會帶著寶物獨自跑路,只留下自己一個人面對白鏡等人的圍攻。
畢竟在這利益交織的漩渦里,人心叵測,誰也不敢輕易相信他人。
然而,就在與白鏡硬撼一招、兩股力量踫撞迸發的瞬間,張玉汝腦中卻猛地閃過一個念頭,讓他驟然想起了自己踏上這條路的最初目的。
那一刻,他的內心不由得泛起一陣自嘲︰原來自己竟在不知不覺間,早已忘了出發時的方向。
他最初的目標明明只是干掉白鏡,破壞自然教會的謀劃,可在追逐的過程中,卻被沿途的紛擾漸漸迷了雙眼,偏離了原本的軌道。
張玉汝曾不止一次在心里鄙夷那些對手,笑他們是徹頭徹尾的逐利之輩,為了一點蠅頭小利便能隨時撕破臉皮,上演狗咬狗的丑劇。
可當他靜下心來,細細回想這段時間自己的所作所為——為了玄霜雲珀與眾人明爭暗斗,為了提防同伴而步步算計——他驚訝地發現,自己似乎與那些被他嘲笑的人並無本質區別。
或許,人類本就如此。走著走著,就會在不經意間忘記最初的想法,拐進另一條岔路。
那條新的道路,或許風景更優,或許坦途更廣,甚至可能比原來的路更容易抵達所謂的“成功”。
可對于張玉汝而言,即便這條“更好”的路擺在眼前,也並非他心之所向。
他要的,從來都不是這些。
張玉汝忽然想起曾經偶然瞥見的一段話,那段文字出自一本流傳甚廣的武俠小說。
他並未沉下心讀完整個故事,那些江湖恩怨、刀光劍影早已模糊,唯獨那段話,如同刻在心底的烙印,始終清晰地停駐在腦海深處。
“江南有楊柳、桃花,有燕子、金魚……漢人中有的是英俊勇武的少年,倜儻瀟灑的少年……但這個美麗的姑娘就像古高昌國人那樣固執︰‘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歡。’”
是啊,旁人眼中的“好”,普羅大眾所推崇的“好”,與自己的選擇究竟有何關聯?
或許是有的。人活于世,終究無法脫離環境而存在,周遭的評價、世俗的標準,總會在不經意間滲透進來,影響著判斷與抉擇。
可這種關聯,從來都不是絕對的。當一個人真正看清內心所求,明了自己想要奔赴的方向時,他人的意見與想法,便只剩下參考的意義,再也無法撼動其本心。
涼風之山,當真是個詭異而恐怖的地方。
這里的寒氣似乎能穿透肌膚,直抵人心最深處,將潛藏的情緒與欲望悄然放大。
那些平日里被理智壓制的貪婪、猜忌、暴戾,在此地如同被解開了枷鎖,肆意瘋長,讓原本還算克制的眾人漸漸變了模樣,做出許多曾經絕不會染指的事情與選擇。
張玉汝並非例外,他同樣未能完全幸免。這段時間里,他在許多與玄霜雲珀相關的事情上耗費了太多心神——與眾人周旋、提防同伴反水、盤算如何奪取寶物……
這些事,于達成最終目的而言,或許確有不小的助益,每一個選擇都透著權衡利弊後的“合理”。
可冷靜下來細想,那些看似“合理”的選擇,卻並非真正的張玉汝會做出的抉擇,它們更像是被此地的欲望裹挾後,偏離本心的妥協。
“哈哈哈,搞那麼多彎彎繞繞干什麼!”
在眾人滿含警惕的目光注視下,張玉汝忽然放聲大笑起來,笑聲里帶著一種豁然開朗的暢快,在空曠的冰川間回蕩不休。
白鏡等人臉上滿是詫異,紛紛擰緊眉頭,不明白這個剛剛還神色冷峻的對手為何突然有此舉動。
但這些探究的目光,絲毫沒有影響到張玉汝——此刻他的心中,正被一股難以言喻的喜悅填滿。
這喜悅,不是奪得寶物的狂喜,也不是擊退強敵的自得,而是一種失而復得的澄澈與清明。
是在迷霧中跋涉許久,終于看清來路與去向的通透,是掙脫了欲望的桎梏、重新找回本我的釋然,更是勘破了內心迷障後,那份純粹而堅定的暢快。
笑聲漸歇,張玉汝的目光驟然鎖定在白鏡身上,那雙眼眸里再無半分猶豫與迷茫,只剩下毫不掩飾的凜冽殺意,聲音也隨之變得冰冷而決絕︰“白鏡,我來殺你了。”
“哦?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白鏡的語氣冷得像淬了冰,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只是听著,便讓人渾身泛起細密的雞皮疙瘩,仿佛周遭的空氣都被這話語凍結了幾分。
張玉汝沒有半分與他繼續廢話的念頭,眼中殺意翻騰,周身白光驟然暴漲,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閃電,裹挾著一往無前的凌厲氣勢,徑直朝著白鏡猛沖而去。
那速度快得幾乎讓人看不清軌跡,只留下一道殘影劃破虛空,帶著破風之聲,瞬間便已逼近白鏡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