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公寓,褪去了白日的喧囂,只余下空調低沉的嗡鳴和窗外遙遠的城市燈火。
空氣里殘留著飯菜的余香,是白茶的手藝。
白甦坐在客廳的單人沙發里,手里捧著一本厚重的行業報告,暖黃的落地燈光線柔和地勾勒著她清冷的輪廓。
她很少再踫酒櫃里的那些瓶子,原身遺留的消沉習慣,被她徹底摒棄。
廚房傳來水流和碗碟輕踫的聲響。
不多時,白茶端著一盤切好的水果走了出來,輕輕放在白甦手邊的茶幾上。
少年穿著洗得發白的棉質家居服,身形單薄,動作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靜。
“媽媽,吃水果。”他聲音輕輕的,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期待。
“謝謝。”白甦放下報告,拿起一塊隻果。清甜微涼的汁水在口中散開。
客廳陷入短暫的安靜。
白茶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回自己房間或去做家務,而是有些局促地站在沙發旁,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片刻,他像是鼓足了勇氣,小聲開口︰“媽媽……今天數學課,講到了立體幾何的輔助線構造,我……我有點不太明白……”
白甦抬眼看他。少年垂著眼,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耳尖微微泛紅,像是為自己的“打擾”感到抱歉。
“課本拿來。”白甦的聲音很平靜。
白茶眼楮一亮,立刻小跑著回房間,很快拿著課本和練習本回來,挨著沙發邊緣坐下,保持著一點點距離,將課本翻到那一頁,指著其中一道復雜的圖形題。
白甦接過課本,指尖點在圖形上。她的講解簡潔、清晰、邏輯嚴密,沒有多余的廢話,直指核心難點。
白茶听得異常專注,不時點頭,偶爾提出自己的疑問。
暖黃的燈光下,少年微蹙的眉頭在理解後慢慢舒展開,眼中流露出純粹的、被點亮的喜悅光芒。
這種時刻,他身上那種過分的沉默和卑微感會暫時褪去,顯露出屬于十七歲少年應有的求知欲和聰慧。
“懂了?”白甦放下課本。
“嗯!懂了!謝謝媽媽!”白茶用力點頭,聲音里帶著雀躍。
他珍惜每一次能與白甦這樣平靜相處的時光,這讓他感覺自己並非只是這個家里一個沉默的影子。
來都來了。
“學校呢?”白甦難得主動問了一句,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她注意到白茶幾乎從不主動提及學校生活。
白茶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一點靦腆的笑意︰“還……還好。今天體育課,金……金日落他們組贏了籃球賽,他很高興,說要請我們喝汽水。”
他提到同學名字時,語氣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復雜,像是羨慕對方的開朗,又像是覺得對方太過張揚。
白甦靜靜听著,沒有插話。
她能感覺到少年在努力向她靠近,笨拙地分享著他那個她並不熟悉的世界。
又過了幾天。
白甦處理完公司事務,比平時稍早一些到家。
看到廚房里白茶系著圍裙忙碌的背影,她忽然開口︰“今晚出去吃。”
白茶切菜的動作頓住,有些愕然地回頭。
“總做飯,不累?”白甦的語氣听不出情緒,但話里的意思明確。
白茶連忙搖頭︰“不累的!我……”
“換衣服。”白甦打斷他,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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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甦選了一家環境清雅的日式料理店,私密性很好。
她點了幾個清淡的菜品。
白茶坐在對面,顯得有些拘謹,坐姿端正,雙手規規矩矩放在膝蓋上。
食物上桌。
白甦拿起筷子,動作優雅。
白茶也學著拿起筷子。
當侍者送上溫熱的毛巾擦手時,白茶下意識地接過,沒有立刻擦自己的手,而是極其自然地、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關切,將毛巾微微疊好一個角,用最柔軟的部分,輕輕遞給白甦,示意她先擦。
白甦的動作幾不可察地停頓了半秒。
這個細微的動作……
在原身模糊的記憶碎片里,亡夫樺幸似乎也有過同樣的習慣。
她抬眸看向白茶。少年正低著頭,認真地將自己的毛巾展開,並未察覺她的目光。
燈光下,他低垂的眉眼輪廓,竟與照片里那個有著貓眼的男人有幾分奇異的相似。
白甦什麼也沒說,接過毛巾,擦淨手,開始用餐。
席間,白茶偶爾會無意識地用筷子尖在醬碟邊緣輕輕畫著圈,或者在某道菜入口後,極其輕微地眯一下眼楮——這些小習慣,都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屬于另一個人的影子。
白甦看在眼里,面上依舊波瀾不驚,只是心底那根名為“異常”的弦,又無聲地繃緊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