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留置室。
黎錦走進來,步履沉穩,沒有帶任何隨從。他示意看守關閉了室內唯一的監控探頭。他拉過一張冰冷的金屬椅,在周文隸對面坐下,動作從容不迫。
周文隸被固定在特制的審訊椅上,手腕腳踝都帶著束縛。短短幾天的留置,已讓他憔悴不堪,眼窩深陷,頭發凌亂,曾經作為市委書記的意氣風發蕩然無存。
他抬起布滿血絲的眼楮,死死盯住黎錦,那眼神里有恐懼,有怨恨,更有一絲瀕臨崩潰邊緣的瘋狂渴求——他需要知道,自己到底栽在誰手里,還有沒有一絲生機。
黎錦沒有立刻說話,只是用那雙深邃平靜、仿佛能洞察靈魂的眼楮,靜靜地看著周文隸。
這種沉默的審視,比任何咆哮的質問更具壓迫感。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周文隸的呼吸越來越粗重,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精神防線在無聲中經受著酷刑般的煎熬。
終于,黎錦開口了,聲音不高︰
“周文隸,留置室的滋味,不好受吧?我理解。畢竟,我也是從‘小黑屋’里走出來的人。”
黎錦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聊家常,卻拋出一個石破天驚的信息︰
“江東省,發改委主任的位置上,我進去過三次。”
周文隸猛地抬起頭,瞳孔驟然收縮,布滿血絲的眼楮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駭然!他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譚!三次?!從堂堂發改委主任的位置上進去三次?!這怎麼可能?!他周文隸不過才進來第一次,僅僅幾天,那無休止的審訊、與世隔絕的孤獨、對未來的巨大恐懼,已經快要將他逼瘋!
三次?!
那需要怎樣非人的意志才能熬過來?!這黎錦……他到底是人是鬼?!
“你……你胡說!”周文隸的聲音嘶啞干澀,帶著崩潰邊緣的顫抖,“這不可能!我……我才進來幾天,就已經……你三次?你怎麼可能……”
黎錦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卻帶著強大自信的弧度,那笑容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有些冷冽︰“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有時候就在于,有的人在黑暗里會發瘋,而有的人,會把黑暗當成磨刀石。現在,你該明白,為什麼我能走到今天,我能走出去,是我能經受得起考驗,組織信任我。而你的事,昭然若揭,鐵證如山,只能坐在這里了。”
周文隸像是被抽干了力氣,頹然靠在冰冷的椅背上,大口喘著粗氣。黎錦這番話,徹底擊碎了他心中最後一點僥幸和輕視。
“為什麼?!”周文隸猛地抬起頭,“告訴我!黎錦!你為什麼從一開始就懷疑我?為什麼非要置我于死地?!”
黎錦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
“為什麼?”
“因為你貪得無厭,因為你勾結地方豪強,因為你視雲陽幾百萬百姓如草芥!”
“因為你為了林震霆等人許諾的那點家族私利,就敢把市郊的科教用地賤賣給他們的關聯公司!”
“因為你為了填補他們那個空殼項目的窟窿,就敢挪用幾千萬的基層醫療救命錢!”
“因為你周文隸,就是插在雲陽市心髒上的一顆毒瘤!是徐雲龍等人在雲陽最忠實的爪牙和白手套!”
“至于徐雲龍……”黎錦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壓迫感,“他不過是下一個。他背後是林震霆、王裕明?很好!省得我一個個去找了!現在,我給你一個選擇︰”
“第一,配合。把你和徐雲龍之間所有的利益輸送、權錢交易、為林王等家族提供的非法便利,一五一十、毫無保留地交代清楚!包括時間、地點、金額、經手人、所有證據線索!爭取一個坦白從寬的機會。”
“第二,頑抗到底。繼續做你的忠犬,替他們守住那些見不得光的秘密。然後,用你的余生,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慢慢品味你‘忠心’的代價。相信我,我有的是時間和手段,讓你開口。只是到那時,你連最後一絲價值都沒有了。”
黎錦說完,不再看周文隸,只是平靜地靠在椅背上。
留置室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審訊結束,黎錦也就離開看守所。
岑彬親自開車,送黎錦會省政府。前後都有護送的特警車隊。
“黎部,”岑彬打破了沉默,聲音帶著敬畏,“周文隸那邊……?”
黎錦若有所思︰“他的心理防線已經崩潰,恐懼和求生欲正在壓倒他的‘忠誠’。趁熱打鐵,立刻去做他的書面口供。”
“是!”岑彬精神一振。
“記住,”黎錦的聲音不容置疑,“口供要扎實!要形成完整的證據鏈!不能操之過急,要讓他自己把細節吐出來,特別是那些只有親歷者才知道的關竅和證據藏匿點!”
“明白!請黎部放心,我知道分寸!”岑彬鄭重點頭,眼中閃爍著光芒。
黎錦微微頷首,目光投向窗外飛速掠過的景色︰“第二件事,順著徐雲龍這條線,給我深挖!往死里挖!”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斬草除根的決絕︰
“張向東、王子強那些人的口供只是開胃菜。我要的是徐雲龍與林、王等地方宗族核心人物之間,最直接、最骯髒的交易鏈條!他們是如何通過徐雲龍操控人事、侵吞國有資產、壟斷地方資源、干預司法行政的!每一筆錢,每一個項目,每一個被他們打壓、被他們頂替掉的人!我都要清清楚楚!”
岑彬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心中凜然。他沉聲道︰“黎部,您這是要對盤踞雲海幾十年的地方宗族勢力,正式亮劍了!”
這不僅是徹底壓垮徐雲龍,讓他永無翻身之日的關鍵,更是對整個雲海省沉痾痼疾的一次刮骨療毒!只要撕開這個口子,那些所謂的百年望族,根基再深,也必將在陽光下土崩瓦解!
“沒錯!”黎錦眼中寒光爆射,如同出鞘的絕世神兵,“雲海省積弊已久,這些尾大不掉的地方宗族勢力,就是阻礙發展、滋生腐敗的最大毒瘤!他們盤根錯節,視地方為私產,視百姓為魚肉!不徹底鏟除他們賴以生存的土壤和根系,雲海就永遠無法真正煥發生機!徐雲龍,只是我們撬動這塊頑石的第一根杠桿!拿下他,撕開這道口子,讓那些藏污納垢的宗祠門樓,都給我暴露在陽光之下!”
他轉頭看向岑彬,目光如炬,帶著不容置疑的信任和重托︰
“岑彬,這場硬仗,關系到雲海省的未來!我需要你拿出十二分的精神,調動所有能調動的力量,用最專業、最縝密的手段,給我把證據鏈釘死!我要讓這些盤踞在雲海土地上的蛀蟲,一個都跑不掉!有沒有信心?!”
岑彬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頭頂,他猛地挺直脊背,聲音斬釘截鐵,如同宣誓︰
“有!黎部!請您放心!岑彬在此立下軍令狀!不把這些毒瘤連根拔起,不還雲海一個朗朗乾坤,我提頭來見!”
外面車輪滾滾,朝著省政府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