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主管克拉拉在指揮一眾新人布置會議室。據說，有位十分重要的人物將在今天蒞臨樂牛奶業指導工作。圓形會議桌上擺放著兩排如士兵般整齊的水杯，角度一致，顏色一致，杯耳的方向也一致。每一只的杯口邊緣，都閃亮著晶瑩的色澤，一絲污穢的痕跡都發現不了。每張椅子的面前，則是與會者的名字、職位，以及供他們使用的紙和筆。如果從門口的位置看，那些紙也被精心布置成了齊整的形狀——三張一組，每組還十分精準地壓在了桌布中央的暗紋上，上沿與桌沿平行，距離杯沿恰好三指寬。紙張的右下角，一支削尖的黑色鉛筆和一支深藍的簽字筆，以完全平行的姿態、呈四十五度角斜躺在紙上。筆尖朝外，筆身居中，恰好壓在紙張邊緣約一厘米處，既穩固又便于抽取。
可這還不算完，有個姑娘正彎著腰，站在杯子前，一絲不苟地測量每只杯子的差距——好像是主管有要求，偏差要縮小到三納米以內。
雷滋想象不出來三納米的樣子，他更不明白把杯子擺放得這麼整齊又有何用……等開會的時候，他們總得喝水吧？那喝完水之後，你的‘排兵布陣’不就白做了嗎？小孩子擺積木嗎？擺完推，推完再擺……
旁邊還有測試儀器的，擦拭玻璃的，整理窗簾的，蹲在地上審查地板的，以及明明沒活，卻愣要裝出一副忙碌樣子的。
雷滋也得裝模作樣，因為他也屬于‘邊緣型’的關系戶。可手中沒家伙，僅有的那把掃帚也要被人搶走了，好像是公關部那頭的人搶走的。那兩個小子干得這個勤奮，你掃一分鐘，我掃一分鐘——可地板上啥都沒有，他們幾乎是在掃空氣。
此時的會議室里到處都是人，空氣中也擠滿了各種香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說實話，很刺鼻，如同進了某種化學實驗室一樣。雷滋本來就討厭香水的味道，所以此刻的他，更加難受了。
門外還站著一些人，她們沒干活，她們在看他們干活。雷滋也很快認出了這些人——為首的，是那個叫伊沙多拉的姑娘。她就像個大人物似的站在那里評價著會議室的布局和杯子的擺布。她說︰這算什麼呀，你們是沒見過公會管理處開會的樣子呢，比這復雜得多，杯子還要用尺量呢……還有禮儀小姐的接待事宜，哇塞，比貴族家對仕女的要求還要嚴苛呢。這才哪兒到哪兒？
然後是那個‘藝術家’。藝術家說︰下次可以試試將杯子擺成s型，雙s，嘖嘖，一定很有藝術的味道。伊莎多拉點點頭，煞有其事地說︰嗯嗯，這個主意不錯，等有時間，她也得向她叔叔——瓦迪姆•切爾尼戈夫，建議建議。
接著是某區處理庭庭長的女兒。她好像沒自己的思想，只會人雲亦雲，而且特別追捧伊莎多拉——她似乎已經成了她的‘小弟’。
見到她們現在的樣子，雷滋不禁想起高中時，那些聚在一起，特別喜歡霸凌別人的小團體。
她們之所以不用干活的原因是——她們已經被克拉拉選作了禮儀小姐。
一個小時後，‘整理’的工作才宣告結束。接著，克拉拉宣布道︰來吧，女士們，咱們再把昨天的內容排練一遍。
干活的雜魚退出，像女主角一樣的伊莎多拉等人登場。其實所謂的‘演練’也像是一場鬧劇——如何微笑，手放在哪里，站立的姿勢等等，就好像要把人變成機器人似的。
伊莎多拉是這些人里做得最好的，因為她上過某位修女的禮儀課。她說，她當初還差點成為卡奈莊園的女僕呢，要不是某些人暗箱操作，她一定會被選上。
據說，卡奈家女僕的年薪很高，待遇很好，而且還有機會嫁入豪門。很多女孩對此都是趨之若鶩的。
可豪門，真有那麼好嗎？
雷滋不禁想起奧特少爺。經過這幾天的相處，他也了解了他的一些情況。奧特是個沒抱負心的人，但又被他爸硬逼著，成了樂牛奶業的財務總監。他每天雖然按時上下班，可只要辦公室里只剩下他、阿良和雷滋時，奧特就會躺在椅子上玩起手表。他什麼都不想管，什麼都不想做，他最大的愛好，就是看電影電視劇……有時候還外放……每當此時，他所有的手頭工作都會交給阿良處理，包括簽字的事，預算的事，還有資金管理的事……阿良呢，則會將那些本該屬于自己的，不復雜的，需要跑腿的工作交給雷滋，于是財務部就出現了一個神奇的現象——身為老大的奧特是啥也不干的，作為他助理的阿良成了這個部門的實際控制人，而雷滋呢，也早就超過了實習生的身份，成了阿良的助理。
可這樣的情況並沒有持續多久。馬格努斯發現了他的這點小伎倆。
前天下午，快下班時，馬格努斯來了，他把兒子罵了一頓，而且罵得極為難听，還差點動了手。
馬格努斯一點面子都沒給兒子留，“怎麼，你手斷了？還是得腦血栓了？嗯？簽個字，能讓你瘦二斤是嗎？奧特，你他媽到底想干什麼？嗯？老子把這麼大的公會都交給你了，你他媽怎麼還是這副德行？你他媽到底想干嗎！”
“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啥叫上進？嗯？還是說你天生就是個廢物？你他媽真想當豬是嗎？”
“再這麼下去，誰家的姑娘敢嫁給你？還是說，你想找個伊萊絲那樣的出軌女？還是想像諾克一樣，落得個那樣的下場？！他媽的，老子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我他媽……殺了你！你他媽敢不結婚試試！你他媽敢不結婚試試！”
“阿良，你再敢替他簽字，小心我打折你的腿！”
雷滋不禁想起自己的父親。好像全天下的父母都一個樣，都在期盼著子女的‘出息’，而且無論是貧窮的，還是富有的。就好像子女必須按照父母的要求生活，才叫懂事，才叫孝順。